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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0:06:46 作者: 費拉曼圖
    秦言傻了。

    「我7歲那年,隔壁鄰居搬走了,丟下了囡囡。我在家聽到樓道里有貓叫聲,開門去看。那個時候囡囡就很乖地蹭了上來,求我收留它。」溫承緒笑,「所以當你突然出現在我的診室里,求我幫你看顳下頜關節脫位的時候,我就知道是囡囡跑來了。它搖身一變,成了個年輕帥氣的小伙子,來找我這個噁心的變態共度餘生。」

    溫承緒看著秦言的眼睛,輕聲說:「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開心,簡直想哭。」

    這一刻,秦言竟不忍心去打破溫承緒的譫妄。

    「可我沒想到你身邊竟然已經了有別人。江川濃好討厭啊,就像我爸一樣可惡。」溫承緒皺起眉來。

    「你爸爸,」秦言頓了頓,努力把話題延伸,「就是你說的那個住進精神病院的人嗎?」

    「嗯,」溫承緒點頭,「就是他。」

    「你恨你爸?」秦言問。

    「事實上每個人都恨自己的父親,要不希臘故事裡就不會有那麼多弒父的神袛了。」溫承緒笑著反問,「你不恨你爸嗎?」

    秦言愣了愣,回答:「我沒見過他。」

    「真是幸運的小孩子。」溫承緒的語氣羨慕極了。

    秦言活到這麼大第一次被人嫉妒沒爹。可轉念一想,有個爛爹確實還不如沒有呢,參見蔣昊就能知道「爹」這玩意兒能有多坑人。

    「我爸不喜歡我,可能是我從小就沒展現出任何畫畫的天分,他很失望。」溫承緒嘆了口氣,「他也不喜歡囡囡,覺得養寵物又髒又浪費時間。但我拼了命地求他,還發誓以後考試都考第一名,他才勉強同意,又威脅我絕對不可以讓囡囡上床。」

    說著,溫承緒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可他不知道,我總是趁他不在的時候把囡囡抱到床上,讓它陪我一起睡。囡囡有時會故意跳到我的肚子上,拿尾巴掃我的臉;它會咬我,但很輕,我知道它只是想跟我玩。它腹部的絨毛最容易打結,所以我每天都要花好長時間給他梳毛,它很喜歡,總是咕嚕咕嚕的。」

    秦言眼前浮現出小時候的溫承緒。他很優秀,也很孤獨。他爸爸不喜歡他,他只能和被鄰居遺棄的小貓咪相依為命。

    「那幅油畫裡的小孩子就是你吧?」秦言問。

    「是我。」

    「你為什麼哭?」秦言猜溫承緒的毛病肯定跟那副畫有關。

    「你想知道?」

    「嗯。」

    「說來話長。」溫承緒頓了頓,「那個人在創作上遇到了瓶頸,不管畫什麼都不滿意,於是情緒就變得不穩定。在家的時候他經常酗酒、摔東西,罵人。之後不久,他收到一個知名富商的邀約,作畫主題只有兩個字:純粹。」

    秦言無端端打了個寒顫,這絕對是溫承緒厄運的開始。

    「他每天對著空白的畫布,沒有任何靈感。直到有一次,他扔酒瓶子的時候砸到了囡囡的眼睛,血都流出來了。我嚇壞了,整個人直抖,哭著求他去帶囡囡看獸醫。而那一刻,他終於找到了能拿來表達主題的媒介。」

    「他……他不會……」秦言結巴起來,

    「他拽著囡囡的尾巴把它從床底下拖出來,死死掐在手裡,然後逼我坐到對面的椅子上。」溫承緒的瞳仁逐漸失焦,「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五個指頭是怎樣一點點掐住了囡囡的脖子。我聽見了囡囡的慘叫,那麼悽厲。囡囡的世界只有我,我是它唯一信任的人,可我卻無能為力。」

    秦言全然忘記了自己的處境。他只想衝上去,一腳狠狠踹翻那個王八蛋父親,再把小溫承緒和囡囡都保護起來。

    「我哭了不知道多久,哭到連一絲力氣都沒有了,我爸的畫也完成了。他很滿意,允許我從椅子上站起來把囡囡帶走。可當我再次抱住囡囡,它卻溢出了一小泡尿,在我眼前咽了氣。」

    作者有話說:

    大家還記得費拉那張寶劍6的塔羅牌嗎?

    第七十三章 往日重現

    秦言落下淚來,為兩個脆弱無助的小小靈魂。

    「我爸很滿意那副畫,所以沒有賣給富商,而是自己留了下來。」溫承緒繼續說,「但從此之後,靈感就徹底拋棄了他。」

    「他後來是怎麼瘋的?」雖然這麼問,但秦言心裡已有了幾分猜測。

    「摧毀一個成年人其實一點都不難。」溫承緒笑,「每次他喝醉後,我就在他耳邊罵他是可憐的窩囊廢、是爛人、畫出來的東西都是狗屎,沒任何價值。他痛苦得不得了,像狗一樣在地上爬。我眼看他一天天潰爛下去,逐漸分不清幻覺和事實。」

    秦言聽著對方的描述,心裡不禁想問,那你呢,溫承緒,你能分得清幻覺和事實嗎?

    「他去看醫生,也吃了些藥,但病情並沒明顯好轉。後來,他不得不開始服用利培酮,這藥的效果很好,但後遺症是手抖,再也拿不了畫筆。我中考那年,他終於進了精神病院。」

    「你去看過他嗎?」

    「去看他?」溫承緒笑著搖頭,「一次都沒有。直到有一天醫院給我打來電話,說他死了。」

    時間過去了很久,屋裡安靜極了,只剩倆人輕微的呼吸聲。

    「後來我賣了他幾件作品,又在別處買了房子,只留下了那副「純粹」。因為我發現,我竟然捨不得那幅畫。」

    秦言不懂那些高深莫測的心理學知識,但他從溫承緒的表現中斷定那畫家根本沒死,而是永生在了兒子的潛意識裡;還有囡囡,它始終和它的小主人如影隨形,無時無刻不在發出悽厲嘶啞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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