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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0:06:46 作者: 費拉曼圖
    秦言的鼻子無法避免的酸了,他拼命告誡自己,對方此刻的脈脈溫情和懺悔就像是雨後路上的水窪,待太陽曬過一陣就會消失,可自己眼睛裡還是迅速積起淚水。

    江川濃把孩子緩緩放到床上:「反觀我,卻始終把自己當成一個慘兮兮的受害者,十幾年了,都沒能從那個雪夜裡走出來。」

    秦言聽著對方遲到的懺悔,把梅花放回去的同時拿胳膊偷偷蹭去跌出眼眶的淚水。

    「那天你離開後,我專門找人去查了溫醫生。我真希望能查出些名堂,可卻一無所獲。這人身世清白,受過很好的教育,父親還是知名畫家,留下的作品夠他吃幾輩子。」

    這話把秦言從悲傷的情緒中撈了出來。怎麼溫承緒的爸爸也是畫家?難道,他口中那個在精神病院裡慢慢死掉的人就是他爹?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畫上的小男孩根本就是他本人嘛!秦言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

    「怎麼了?」江川濃見秦言像走了神。

    「沒事,」秦言使勁吸了下鼻子,然後咬牙說,「江川濃你真無恥。」

    江川濃笑了笑,坦然接受了這個評價。

    「Gogo,換做我是你,我也不會跟一個把自己害慘了的人再在一起。我很痛苦,就去找了費拉,那個幫咱們算過命的塔羅師。她建議我練習冥想,把自己從思維里解放出來,專注當下,去體會「合一」的感覺。到那個時候,自然就會明白本體最真實的念頭。」

    秦言傻了似的的看著江川濃,不信這個曾經的唯物主義者真肯照辦。

    「剛開始很難,只要一閉上眼,各種雜念就飛蛾撲火似的往我腦子裡撞。全是咱們倆約會、吵架、接吻,做愛,分別的畫面。可一天天堅持下去,我竟然習慣了冥想。」江川濃頓了頓,「有一次,我終於體會到了』合一』。」

    「那是種什麼感覺?」秦言下意識開口詢問。

    「有意識卻沒有思維,身體好像融化了一樣,納於整個宇宙,安詳且寧靜。Gogo,等我睜開眼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要什麼了。」

    「你要什麼?」

    「我要你變回過那個元氣十足的東三環列昂納多·秦·芬奇;我要你在往後的日子裡都可以用力去愛大聲去笑,哪怕對象不是我。我還要幫方小姐把官司打贏,替你完成你想做的事。」

    秦言又想飆淚了。媽的這王八蛋能不能不要把自己搞得這麼崇高偉大。再聽他說下去,自己又要淪陷了。

    「之前蔣昊的律師提出和解方案,說兩個孩子不如一人一個,他們只要方片百分百的撫養權,把梅花留給方小姐,還承諾支付梅花成年前50%的撫養費。馮律師分析說,這個條件其實已經很好了,可方小姐不同意,我也不同意。因為我覺得假如你在場的話,你也不會同意的。」

    是的,秦言想,他不可能同意。一人一個,憑什麼?簡直是喪權辱國!這時,秦言見江川濃站起身,走近自己,然後緩緩曲下腿,把自己的手貼在他臉上。

    「可我沒想到法院會做出那個像分期貸款一樣的判決。我真沒想到。Gogo,對不起。」

    秦言張了張嘴,想說江川濃這不賴你。可溫熱的液體已早一步從指縫中滲了出來,漸漸瓢潑。

    「所有所有的事,對不起……」

    第六十八章 轉機

    秦言的手背被對方捂著,自己的指頭則不受控制地去摩挲那張熟悉的臉。這種觸摸像江川濃此刻的目光一樣柔軟,全無雜念。兩隻手兀自傾訴著它們自己才懂的對白,漸漸形成那種只有在最親近的人之間才得以流通的默契。

    此情此景,恍如隔世。

    秦言後知後覺地咂摸過味兒來。所謂命運,原來並不是什麼虛無縹緲的東西,他的命運就是江川濃。避不開,逃不掉,躲來躲去還是要回到這個充斥著愛和恨、悲與喜的旋渦中。相比之下,溫承緒簡直像是個真空地帶——乾淨,無菌,卻不似人間。但偏偏卻是他,在自己最落魄的時候伸出了援手。

    半晌,秦言終於開口:「起來吧,我渴了。」他其實是在說,江川濃我原諒你了,我跟所有的意外和誤會都和解了。但我回不了頭,有人在等我,他比你脆弱得多,無助得多,他不知道什麼是「合一」,可他是很好很好的人,我答應他要去N市。

    「我去給你倒水。」江川濃其實是在說,不管怎麼樣,我等你。

    在江川濃燒水的時候,臥室的門緩緩開了。臉色灰白如紙的方芊筠走出來,待她見到房間裡多出來的那個人後,頓時像是從江川濃手裡拿過接力棒,放聲大哭。

    「我以為這輩子你都不會再理我了!」

    這麼一來,梅花方片立馬起鬨似的加入哭泣大軍,江川濃轉而去哄孩子。

    秦言慢慢站起來,一步步走向為人母的女孩子。

    「Gogo,我不是故意要騙你。」方芊筠拿手背使勁擦著臉上的淚珠,「你要恨的話,只恨江川濃一個人行不行?」

    秦言:「……」

    片刻之後,他伸出胳膊,把手放在對方因為抽泣而不停聳動的肩胛骨上,方芊筠這地方瘦得要命,皮膚幾乎都要被刺破。秦言一陣心疼,繼而把她緊緊抱住。不再需要進一步的解釋和道歉,曾經的齟齬已在這個擁抱里如煙消散。

    好朋友,一輩子。

    過了良久,方芊筠抬起頭,顫巍巍去撫摸秦言的耳朵:「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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