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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0:06:46 作者: 費拉曼圖
秦言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媽的,差點把那個人忘了。
「Gogo,你能聽見聲音了?」對面繼續問。
秦言心說聽個屁,老子帶著助聽器呢。他半個字沒說直接按了電話。40分鐘後,秦言出現在方芊筠家的樓下。敲門前他深吸一口氣,調動五官擺出一張公事臉,反覆告誡自己要做到不怒不喜,四大皆空,把那個人當成徹頭徹尾的路人甲。
門開了,江川濃毫不意外地出現在眼前,但秦言還是愣住了,面部刻意形成的冷峻線條坍塌下來,他忘了幾分鐘前對自己的叮嚀。
秦言見過對方西服革履時的成熟精緻,也見過他兇狠冷漠時的無情,更不要說床上那些風月濃情。而此刻眼前這個額頭掛著汗珠,左手高舉奶瓶,右手拎著塊粉色方巾的王八蛋卻著實有些陌生和可笑。
「進來吧,方小姐精神不太好,還在臥室睡覺。」江川濃絲毫沒有不自在。
秦言於是同手同腳地走進去。房間裡充斥著人類幼崽甜滋滋的氣息,梅花和方片躺在小床上,他們似乎感受到了秦言的到來,發出咿咿呀呀的動靜。秦言趕緊洗了手,快步走向兩個小朋友。
一陣子不見,倆孩子似乎都大了不少。秦言忍不住去摸了摸他們鼓鼓嫩嫩的雙頰,梅花和方片同時笑出聲來。喜悅的節奏衝擊著秦言的耳膜,他的眼睛不由得一熱。這么小就要被爭來奪去的,未來更不知道還有什麼的檻兒在等著他倆,成長真是一件無比艱辛的事。
「我給他倆弄些奶,」江川濃說,「你休息一會兒。」
對方平靜坦蕩的態度著實讓秦言有些吃驚。他緩緩坐到一旁,用餘光小心打量那個人。
江川濃接下來的姿勢稱得上是行雲流水。他先把奶瓶奶嘴放進消毒機里消毒,然後去燒水。等水溫降下來後,他根據刻度把水分別倒到瓶子裡,再加適量的奶粉搖晃,待瓶子的液體變成乳白色。他滴了幾滴奶液到手背上確認溫度,最後拿著兩瓶奶走過來。
秦言看到對方手腕名表的位置被一串粉水手鍊取代。這玩意出現在江老闆身上不免惹人發笑,可背後暗含的寓意又讓秦言覺得苦澀。
「會餵嗎?」 江川濃問。
秦言下意識點了點頭。
江川濃於是遞來一瓶奶:「來,辛苦你重操舊業。」
這種要求合情合理,秦言無法說服自己當對方是空氣。他把梅花輕輕抱起,讓那顆小小的頭顱依在自己肩上。等江川濃熟練地抱起另一個,倆孩子便順利進入到乾飯環節。
過於和諧溫馨的氣氛在兩大兩小間流轉涌動,仿佛那些愛恨糾葛都是一場幻覺。雲散日出,杳無夢痕。
秦言的喉結哆嗦了幾下,終於忍不住開口:「你怎麼會做這些?」
「剛開始不會,孩子更是連碰都不敢碰。」江川濃的語速很慢,目光小心地在秦言耳邊流連,「但我想如果是你的話,肯定能幫上方小姐的忙。我就一點點地學,雖然免不了手忙腳亂,但做多了,也就會了。」
秦言啞然,房間裡只剩賣力吮吸的聲聲。
「你總帶著助聽器,耳朵會疼嗎?」江川濃問。
秦言搖頭,想說平時都不帶的,可又覺得這樣的解釋有些多餘。
「Gogo,」江川濃頓了頓,「還恨我嗎?」
秦言又搖了搖頭,那件事歸根結是自作自受。至於其它的,他早沒了心力去刨根問底,分辨孰是孰非。
江川濃:「可我恨你。」
秦言:「……」
「我不知道怎麼形容那時候的心情,大約是瘋了吧。邏輯理智什麼的,全都被一把陳年烈火燒成灰了。」江川濃看著秦言苦笑。
秦言不敢去看對方的表情,不敢去回憶「那時候」。
「當年許老師的事我沒跟你說完整。我爸給我看了他的檔案,我才知道他早在老家的時候就成家生子了。為了小孩方便來本市上學,所以……」江川濃說不下去了。
直到此刻,秦言終於明白了江川濃對「老婆孩子」四個字的心結。要說這倆人還真是半斤八兩,一個是裝基騙學生感情的已婚老師,為了後代甘願臥薪嘗膽;一個是貌是情非的假成年人,攢了多年的仇怨結果腦子一抽全都報復在自己身上。秦言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如此,當初遇到那個許老師時就應該揍得他滿地找牙!媽的,萬惡之源!
「我知道咱倆走到今天這步,全是我造的孽。可我還是恨你,日以繼夜地恨。」江川濃怕方片嗆奶,餵一會兒,把奶瓶拿開,隔幾分鐘繼續喂,「我不懂你為什麼要去管別人的閒事,然後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團糟。」
秦言心想,資本家懂什麼?你們向來只信叢林社會,自負盈虧。
「直到……彭工發給我一個網上的視頻。」
秦言沒明白這話的意思,疑惑地看向對方。江川濃拿出手機。
秦言一看,原來是那種類似於人類沙雕行為圖鑑的視頻,畫質雖然粗糙但卻有種草根的生命力。而這裡居然夾雜著一段自己在地鐵車廂里替妹子痛擊鹹豬手猥瑣男的視頻。配上動感的BGM,還挺燃的。
方片先一步喝光奶,江川濃豎抱著娃,過了幾分鐘後開始輕輕拍打他的背脊,直到小傢伙打出奶嗝。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男朋友是多麼難得,多麼純良美好。他的價值觀樸素得近乎老土,知恩圖報、見義勇為。而他本身卻並不比任何人幸運,他同樣被不值得的混蛋傷害過,可依然願意拿出全部信任和熱情去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