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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0:12:11 作者: 桃之麼
    看著神秘兮兮的吳三思,陸詷搖了搖頭。

    吳三思笑嘻嘻道:「我和六爺喝的那壇酒,是偷了她家的。」

    陸詷愕然,吳三思笑得卻是前仰後合,到最後眼角都笑出了眼淚。

    陸詷從愕然到瞭然,他明白吳三思開心的原因。如今的歲月靜好,是他,是祖父祖母甘之若飴的,每一處都是煙火氣,每一處都是他們汲汲所求的。

    前半生的冰冷無情,為的不過是後半生的安穩度日。他們沒有一個人想回到過去,皇城於他們而言,是故地,會有懷念之情,卻絕無嚮往之意。

    陸詷忍不住苦笑,不止笑容發苦,就連清冽的酒滾過喉頭時,那酒仿佛也變苦了。

    「殿下,你知道為什麼在樹上睡得比床上安穩嗎?」吳三思突然問道。

    陸詷不想知道,更不想說出口。幸好的是,吳三思並沒有真的想從他這裡問出一個答案,而是自問自答道:「因為醒來時看見枕邊的娘子,感受到床的柔軟,會有一種罪惡感。雖然我不後悔我做過的事,哪怕裡面有很多人是罪有應得,但還是會心生愧意。」像從前那般掛在樹上,看著自己發誓效忠的人,這樣的愧疚多少能減輕一點。

    後面那半句吳三思沒有說,但陸詷想得到。

    兩人相顧無言了很久,吳三思無奈一笑,他其實知道自己什麼都詰問不出來,也根本不會反對什麼。畢竟今日的局面在吳珣要上京參加武舉的時候,他便已經預料到了。而且從某種程度上,他是為自己兒子高興的,高興他能與意中人兩情相悅。

    「叔叔。」陸詷突然道,「其實您想說什麼我很清楚,因為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一直憧憬著祖父祖母的生活,我也想過日後也和祖父祖母一樣,傳位給儲君隱居山林。所以那個時候我想不明白一件事,我既然想要退位為什麼不一開始就不去碰那個位置?當我想清楚這個癥結的時候,我以為我是責任之所在不得不擔起這個擔子,畢竟我沒有兄弟,也不可能讓無心於此的安平來擔這個擔子。但現在,這個問題迎刃而解了,我卻發現我其實是放不下。」

    是的,放不下。

    就是因為終於看清了自

    己的內心,陸詷這才沒有再抗拒父皇的塞過來的奏摺。

    「我不能瞞您,我確實放不下大昱的江山。」

    陸詷的目光很真誠也很坦然,他知道自己有無數的藉口,有無數能夠讓吳三思心軟以及無法抗拒的說辭。但是陸詷最終選擇據實相告,他明白吳三思的擔憂,也知道未來的路註定是一條險阻之路,但他不願意欺騙面前的人,只因他是珣兒的父親。

    「但有一點我可以跟您保證,陸詷身側只會有吳珣一人,此生絕無後宮。」陸詷頓了頓又補充道,「連當擋箭牌的人都不會有的。」

    吳三思這次是徹底錯愕了。他沒有提到這部分,是因為根本沒有考慮過會有這樣的可能性,他還滿腦子憂愁萬一日後黑崽崽把人家貴妃給打成重傷可怎麼辦呦。沒想到陸詷的一句話將他腦海中的想像全都給吹散了。

    當然隨之而來是更大的不安,吳三思傻眼了:「太子獨寵面首……」他冷靜下來後,搖頭否定道,「我作為父親自然是要多為兒子考慮一些,但是我作為臣民卻不願意見到殿下因此被詬病,大昱因此遭難。」

    「岳父方才也說了,珣兒學得了一身的本領,自當不能屈居於後宮那一方狹窄天地之間。我願其順遂太平,亦願其建功立業名垂青史。我雖不能隨心所欲,但盡我之所有願他有喜樂人生。」

    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沒有半點的含糊。

    吳三思看著眼前這個跟自己喝了半宿的青年,看著他有些歪斜的髮髻,俯身抽出了他插在玉冠之中的玉簪。

    玉簪雕的是一條完整的龍,通體布滿龍鱗,兩角五爪雙目,沒有缺少半點。只是龍身沒於髮髻之間,旁人無法窺其全貌。

    吳三思雙手為陸詷正了正玉冠,重新將那玉簪插了回去:「為人父親,沒有什麼太多的期許,不過是希望兒女一生無憂無慮。你們二人既然心意已定,那便希望你們二人日後攜手共進,平安順遂,得償所願,一生無憂。」

    說完這句話後,吳三思後退兩步,單膝跪地,手臂折於胸前,前臂橫抵立膝之上,前額緊貼前臂。這是一個叩拜之禮,一個暗衛專用的叩拜之禮。

    隨後吳三思起身便退出了營帳,他左思右想,看中了一顆高大的樹幹,那樹幹看上去頗為平整,想必是一個很好睡覺的地方。

    他雙手墊在腦後,借著樹葉看夜空中皎潔的月色。

    那枚簪子曾經是陸淵的,陸兼及冠之時,陸淵在及冠大典親手給陸兼別上的,而如今又到了陸詷的頭上。

    他曾經聽沈言問過陸淵,是不是每一位太子及冠大典之上這枚玉簪都會傳承下去。陸淵卻否認了,這枚玉簪是傳給下一任皇帝的,之所以陸淵在及冠大典之上給了陸兼,是因為那個時候陸淵已經做好了傳位的準備。

    所以當吳三思在陸詷頭上看見這枚玉簪時,他其實已經很清楚之後會發生的事情。早在兒子在他耳旁「威脅」時,其實吳三思便也已經知道自己不會阻止他們。

    但是當陸詷一字一句的剖白自己的時候,吳三思還是動容了,也就是這個時候他的心才徹底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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