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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5 23:47:52 作者: 山卷
起初我並不在意,眼前滿水池的碗碟要洗,我還趕時間,我並不在乎誰家在過滿月,直到我耳朵敏銳的捕捉到了,「許家」的字眼。
我不由的抬起頭,隔著玻璃,將視線放到上方的電視上。
那是應該是回放,畫面里一派花團錦簇的熱鬧,鏡頭掃過的每一個人,臉上都帶著或真心或假意的微笑。
我記得我當時看著屏幕上,這個我應該喊作父親的人,以一種極其愛護的姿態,攬著她和她懷裡抱著的小女孩,那畫面溫馨極了。
我想如果我不是他的孩子,我會覺得對方是很幸福的一家人,如果趕上我不忙的時候,可能我還會在心裡真誠祝福對方一句。
我記得我當時站在洗碗台前很久很久,胸口沉沉讓我喘不上氣來,眼睛也酸澀極了,但我並沒有哭。
過往幾年的生活經驗已經告訴我,眼淚這種東西,如果沒有人愛你在乎你,那它除了讓自己顯得軟弱外,沒有任何用處。
直到很多年過去了,我依舊會時不時的想起那個畫面,那絕對是我過往人生中,最富有黑色幽默的一幕。
似是見我許久不說話,許晟踟躕的喚道:「念念...,爸爸..我知道你過往肯定受了很多苦,過去的我沒有辦法,但現在你回來了,爸爸會補償你的,爸爸這些年也有不少的資產...」
「爸爸都留給你好不好?」
我看著他小心中帶著希冀的眼神,只覺得心裡一陣疲累,我閉了閉眼睛,才重新開口對他說:「你走吧。」
他瞬間有些焦急,他甚至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看樣子想過來拉我,手都碰到我的衣角了但又強行收了回去。
最後他站在原地,語氣急促的說:「爸爸沒有奢求你的原諒!爸爸只是想補償你而已,你不用原諒我!只要你過得好就行了!」
「我過的很好。」我看著他,平靜且殘忍的說:「如果你再也不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想我會更好。」
許晟走了,他走的時候臉上滿是失魂落魄,步子都有些趔趄。
我看著他的背影,腦海里想的卻是我小時候看到的他,那時候他還是脾氣溫和,又對我無限寵溺的父親,我只覺得他的背影高大極了。
但他最終沒有為我和我的母親撐起一片天。
我在客廳的沙發中坐了很久,我想了很多過往的事情。
其實在我工作之後,已經很久不去回憶當初在蘊城的事情了,但今天許晟的到來,那些被我刻意遺忘的記憶,像是被突然打開了閘門般,鋪天蓋地的將我淹沒。
我記得初到蘊城的時候,是幸福過一段時間的,即便母親沒有拿那筆錢,但是她也有自己的積蓄,按理來說是可以在蘊城這個小城市衣食無憂的生活幾十年的。
但缺乏生活經驗的她被別人以買房投資的名義,幾乎騙去了所有的錢。
生活開始艱難了起來,我們不得不從租住的有著花園的院子搬了出來,搬到了老舊擁擠的居民樓。
這裡的租戶一般都是小商小販,或者是外來務工人員,人員繁雜,但大多素質一般,我和我的母親在這裡顯得格格不入。
我和母親出門買菜的時候,經常會感受到四周或新奇或審視的視線,那種視線讓年紀不大的我都會經常感到一陣不舒服。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又是從誰開始傳起來的話,反正等聽到我們耳朵里的時候,版本已經有很多個了。
但每一個版本都無一不在指向我的母親是一個浪蕩的,人盡可夫的女人。
或許流言的最開端,只是母親不經意間和某個長舌婦的男人多說了幾句話,又或許是被某個男人幫忙搬了搬東西。
但這些不重要,那些看不慣我母親的人不在乎事情的真相,她們只在乎自己是否有茶語飯後的談資。
其實母親在外面找了一份鋼琴老師的工作,工資不低,只要堅持幾個月,我們就能攢夠搬離這裡的錢,但沒有以後,天真又性子高傲的她被流言擊垮了,工作也在頻繁失誤中丟了。
再後來,她開始不斷的逼著我努力學習,但從小懶散的我,又逢父母離婚這樣的事情,我根本無心學習,成績一落千丈。
她先是說,再是罵,後來就是打,她一步步的從那個我眼中溫和慈愛的母親,變成了一個被生活折磨的歇斯底里的女人。
那段時間我常聽到的話就是:「你為什麼這麼笨?你怎麼就沒有你哥哥半分聰明?」
我是恨過她的,也曾經一度想過離家出走,但在好幾次聽到她晚上壓抑的哭聲後,我就放棄了,我想如果我也離開了她,那她豈不是就真的被所有人放棄了,我捨不得她這樣。
我永遠記得之前她抱著我坐在鋼琴前,溫柔的教我鋼琴的樣子。
後來我又知道她病了,我不算釋然,只是接受了這個事實。
我不怪她了,我知道她不是不愛我了,她只是被生活折磨的,喪失了愛我的能力。
我開始努力學習,又在稍微大了一點的時候開始打一些臨工,我儘自己所能,替她多分擔一些生活的重擔。
我想著,等我考上大學就好了,這樣就可以離開這裡,去一個大一些的城市。
但這種小城市的教育資源本身就跟不上,我也不是天才,又被打工壓縮了太多的時間,所以即便我再努力,也不過是考上了臨省的一個普通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