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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5 18:26:48 作者: 落落無行
跪坐在佛前的玄塵眉眼低垂, 是溫柔悲憫的菩薩相,紺青色的髮絲未曾束起就這般隨意地披散在肩頭。
良久, 悲憫的佛者抬眸,目光落在了少女眼尾的青蓮紋上,眸中是和她一樣的青蓮。
明明已有千年之久,可再遇見她, 卻恍如昨日。
在靈台菩提境見到時南絮的第一眼, 玄塵就認出了她, 他曾與她說過, 兩者之間有緣, 而且她佛緣深厚。
千百年前的他, 還不是如今修真界赫赫有名的玄塵佛子, 而是歡喜禪宗里不通曉歡喜禪法的小沙彌忘蟬,但在更早些時候他還是凡世間的一位世家公子蘇明鏡。
那是的蘇明鏡小公子自然也是不記得, 自己是如何在鳥雀口中救下來了一顆蓮子,他只是順手將蓮子養在了自己院中的池塘里。
此為因。
因為穠艷昳麗的寶相, 他被收為歡喜禪宗的沙彌。
可身為忘蟬的小沙彌,在歡喜禪宗並不快樂,他不喜歡這等重於歡好喜樂的佛法。
一日,聆聽著佛音宮的清正梵音,小沙彌忘蟬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走到了佛音宮的蓮池邊。
他在裊裊的檀香霧氣中,聽到了青衣少女誦經的佛音。
少女發現有人在聽她誦經後,回首透過朦朧的香霧,與忘蟬遙遙對望。
眸含青蓮的少女眉眼帶笑地問他。
「小沙彌,你在聽什麼?」
忘蟬不答,只是望著殿中萬千神佛。
靈動的姑娘走下蓮台,穿過香霧,裹挾著蓮香和檀香來到他面前,湊近了些問道:「我瞧著你應當是歡喜禪宗的弟子,但你似乎並不歡喜?」
聽聞此言,忘蟬點了點頭,暗綠的眸中儘是茫然之色。
衣著淡雅宛如池邊青蓮的少女聞言笑道:「既如此,何不入佛音宮,觀蒼生萬象,聽梵音佛法,如此這般,想來你便會只覺得滿心歡喜了。」
於是那一日,身為歡喜禪宗弟子的忘蟬褪去琉璃七寶袈裟,只著銀紋禪衣,匍匐於佛音宮的須彌山下,一步一跪拜入了佛音宗。
他本以為,此為果。
昔日自己於鳥雀口中救下她,於是她引自己步入佛門,但這不是果。
方丈道他慧根不凡,對佛法定會有造詣。
但誰能想得到,佛音宮的聖子其實是個身懷十蘊魔的佛,在初窺自己的心魔時,已是佛子的玄塵險些墮入魔佛一道。
於心魔識海中所見到的,本應被他渡化的萬物蒼生,成了魔佛蓮台座下的枯骨頭顱,而佛音宮池中的青蓮,也被他親手摺斷。
那是他內心深處最恐懼的心魔。
而身為本該是佛門最皎潔無暇的青蓮,為了渡化他的心魔,在佛前枯萎,失去了昔日的生息。
這才是,真正的果報。
為了還自己救下她的因,她以命報果。
衣衫上落滿的是凋零枯萎的蓮瓣,玄塵抬眸望著殿中香火供奉的白玉菩薩像,菩薩眉眼低垂,眼尾是柳枝甘露,宛如落了慈悲哀切的淚。
引他步入佛門的小青蓮死了,死在了他意識到自己的心魔就是她的那日。
無人知曉這一日,失去引路人的佛子玄塵是如何忍受剔骨剜心之痛,硬生生將靈台菩提境中的十蘊魔剔除。
他所想要做的,是將十蘊魔徹底渡化。
十蘊魔與佛本是並蒂蓮一般的存在,十蘊魔渡化,佛也會一同坐化圓寂。
玄塵自知身死,卻心如止水。
可還未來得及渡化,這慾念魔物極其狡猾,重傷他之後潛逃,遁入凡世間隱匿了蹤跡。
再後來,便是封魔一戰,嵐海宗主身死殉道,鎮壓淵嵉海中的所有魔物.......和自己座下弟子。
直至她死去的那一刻,玄塵才意識到,修習無情道的嵐海宗主就是渡他入佛門的小青蓮。
她本應成就太上忘情大道飛升,卻被自己的心魔累及。
如今,時南絮再次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回到了佛音宮。
明明連觸碰她都怕將人給驚擾了,可他卻在靈台菩提境顯露了嗔怒之相也就罷了,還那般肆意妄為。
待到她甦醒,只怕是要嫌惡極了自己。
玄塵閉了閉雙眼,捻過佛珠的指尖頓住了,一下子將玉白的佛珠捏得十分緊。
或許,那失控的蓮莖和佛魔之相,才該是他本來的面目。
無限煩惱,善根不足,封魔一戰弒魔造下殺業,沉溺於生死,連靈台菩提境都會受制於心魔。
蓮台上躺著的少女眼睫輕顫,似是有甦醒的徵兆。
玄塵收回了目光,闔上了雙眼,心緒卻難以平靜,攪弄著滔天的巨浪。
時南絮感覺自己這一覺睡得異常寧靜。
她整個人就像是被雲霧般的檀香氣包裹著,寬厚溫暖而悲憫,就像是玄塵師父的懷抱一樣。
等等.......
為什麼她想到的會是玄塵的胸膛?
托玄塵在靈台菩提境中所為,她現在一想到玄塵,率先想到的已經不再是慈悲柔和的佛子了,而是邪神一般的魔佛,還有他那大敞的銀紋禪衣。
意識到自己在拿什麼做比喻之後的時南絮靈台瞬間清明,倏地睜開了雙眼。
就正巧看見了佛前跪著的玄塵,寶相莊嚴昳麗,像極了時南絮印象中壁畫上的神佛。
似是察覺到了時南絮的目光,玄塵緩緩睜開了雙眼,晶瑩碧綠的眼眸倒映出少女柔婉清麗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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