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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5 18:26:48 作者: 落落無行
被打得遍體鱗傷的裴鏡雲將自己緊緊地蜷縮成一團,眼前蒙上了一大片血色,恍惚中聽到不遠處靛青色的馬車傳出的溫柔嗓音。
轎夫和小廝們得了令,當即厲喝一聲,手持棍棒逼近了那幾個欺軟怕硬的乞丐。
這些乞丐慣是會看人下菜碟的,眼見這轎子裡的人恐怕是身份尊貴,當即不甘地再踹了一腳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奔逃離開了。
將人救下來後,時南絮讓圓福拿了幾塊碎銀兩給那個少年。
圓福也未曾嫌棄少年身上的髒污和血跡,仔細地用絹帕將碎銀包好,藏進了他的心口處,用衣襟蓋了個嚴嚴實實,還不忘低聲叮囑他:「這是我家小姐心善給你的,記得藏好了,不要被旁人搶了去,去城裡找個大夫看看傷。」
說著,圓福看了眼少年緊緊護在懷中的一塊都發黃了的饅頭,最終還是沒說什麼,回到轎子旁同裡面坐著的時南絮說了些什麼。
尋常的小乞兒搶得了吃食,定是會如餓死鬼般就是挨打了也得塞進自己的嘴裡。
但他寧願護著這饅頭,也不吃。
一看就知道是留給別人的。
待到身上的血跡都乾涸結塊了,裴鏡雲才感覺自己的意識在漸漸回籠,纖長的眼睫低垂,灑下一小片陰翳。
從出生起就在市井乞丐里討生活的他,討來的吃食還得留給撿來自己的老乞丐。
討吃的也需要些技巧,若是喜笑顏開的模樣,自然是更討喜的,再說上些好聽的話,那些人也會樂意施捨些剩下的吃食。
他方才應該笑的,若是討了貴人喜歡,說不準就能得來一份差事,往後的日子就要好過多了。
眉眼昳麗的少年扯了扯唇角。
許是破皮了,笑起來的時候有些撕裂的疼。
舌尖舔過,還能嘗到點血液的腥甜氣息。
都是方才那些人打的。
裴鏡雲緩緩地從地上爬起來,尋了處隱蔽些的角落,伸手在衣襟間掏出了一個布包。
絹帕入手的感覺微涼,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
纖塵不染的素白帕子靜靜地躺在自己的掌心裡,角落繡了一支菡萏,上面帶了個字。
是柳絮的絮字。
裴鏡雲是識字的,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何學來的字。
自己的手掌上交錯著好幾道傷痕,還有乾涸的血跡糅雜著泥土,怎麼看都和這素白如雪的帕子格格不入。
指尖順著青綠色的繡線,一點一點地描摹著這個絮字。
良久,緩過來了的裴鏡雲起身,循著轎夫們離開的方向走著。
這是前去靈溪寺的路。
他認得。
靈溪寺他常去,裡面的僧人心善,每每自己前去討食都會有粥飯,時而還會有素麵。
裴鏡雲不是沒想過剃度進靈溪寺做和尚。
但寺廟裡的方丈看了他一眼,目光複雜,嘆了一聲佛號,道:「施主與我佛緣分雖深,但老衲觀施主眉眼戾氣深沉,還需得修行才是。」
「我佛慈悲,若是施主有朝一日能醒悟,定然是不會將施主拒之門外的。」
其實方丈也看不透眼前少年的佛緣。
但他本能地感覺,他不該入佛門。
甚至方丈隱約感覺........這少年簡直就像是硬生生地從佛門中割裂捨去的一般。
這樣的感覺來得古怪,但方丈卻不敢去細想。
只是看著少年背身離開的身影若有所思。
罷了,自己不過一介凡世百姓,若有蹊蹺,自有修真界的仙人們會處理。
裴鏡雲常年在市井郊外破廟裡遊蕩,自然清楚如何抄近道前往靈溪寺。
他甚至先時南絮一步,抵達了靈溪寺所在的山腳下。
少年纖瘦的身影隱沒在一棵古樹後,目光縈繞在不遠處的靛青色軟轎上。
轎簾後伸出一隻如霜雪般的皓腕,然後那隻白皙如玉的手搭在了婢女的手上,娉婷的身影下了轎。
少女腰身纖細如柳,衣著淡雅,如畫的眉眼間神色平和如一汪湖水。
她抬起眼眸,清凌凌的眸光望向山上陷於雲霧間的寺廟檐角,嗓音悅耳動聽,宛如山間潺潺清泉蜿蜒而下。
「圓福,走罷,時辰不早了。」
裴鏡雲只覺得腦後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跟了裴鏡雲許久的人牙子好不容易才逮到他一人在這荒郊野外,自然是不會輕易放過。
這少年生得眉眼昳麗,若是能賣入達官貴人家中做個玩寵,想必能賣個好價錢。
時南絮在靈溪寺里待了好些時日。
回到丞相府上已是數月之後,才回到府里,就被宮裡頭來尋她玩的碩陽公主給拉走了,說是要送她一個寶貝。
碩陽和她交好,還是當今皇帝的長姐,地位貴不可言。
時南絮一頭霧水地跟她去了公主府上。
碩陽拉著她穿過迴廊,行至一處空曠的院落。
偌大的院子裡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方方正正的大鐵籠蓋著綢布。
時南絮看著那籠子,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但面上卻平靜無波地跟隨著她坐在了籠子面前的椅子上。
碩陽向來行事肆意,時而還會在自己的公主府里豢養面首,連狼這等野獸都敢養。
便是哪日她說要送自己一隻吊睛白額大虎,時南絮覺得自己都不會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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