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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5 18:26:48 作者: 落落無行
誰能料想到,就是這般看似無害的人,殺人向來作為樂趣而言。
纖長白皙的手執起湯匙,將下了劇毒的湯藥盡數餵入了墨瑾的口中。
此藥名為無心,入口芬芳甜膩有花香,實則劇毒,死前還能讓人一見心中所想。
被蠱毒折磨到神志不清的墨瑾在死前,只聽聞到了溫柔如耳語的嘆息聲。
「教主你殺了小姐,總歸你體內的千重蠱發作,你時日也所剩無多了,不如好生死了罷。」
「鄢長老都同我說過,中了千重蠱的藥人無心,我為何沒有信呢?」這聲問的語氣茫然,既像是在問墨瑾,又像是在問自己。
「一個藥人而已,怎會對旁人有情愛。」
當肢體由千重蠱帶來的刺痛如月下潮水般褪去時,墨瑾有些茫然的想著。
是啊,他只是一隻蠱蟲。
可墨瑾卻只覺茫然,忽而憶起娘親激起自己體內的子蠱時,笑得溫婉的面容。
阿娘素來溫柔的眼中,分明盛滿了恨意。
恨透了他這張與魔教教主幾乎一模一樣的面容。
他與時南絮說起過這個故事,那時燭火熹微下,墨瑾眉眼溫潤浸滿了無溫的笑意,笑著問她。
「這個夫人是不是愛極了自己的孩子?」
卻不想時南絮垂首思量了許久,輕聲問了一句。
「那個孩子肯定很疼。」
疼嗎?自然是疼的。
每逢蠱毒發作之際,墨瑾便常想,他來這世間走一遭為何偏要經歷這些?
於是茫然的他索性將讓自己想不通的人盡數殺了。
阿娘死了,魔教教主也死了。
可來這世間一遭,卻有些許的不同。
猶如蠱蟲般苟延殘喘的他,在那個梅花映雪的夜晚,冰涼的指尖被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握住。
在他看來,只看出了冬日枯樹將死的姿態。
溫柔的少女伸出纖長的手指,指向院中開得正歡的梅花,含笑問自己,「你瞧,這梅花映著雪,是不是比那光禿禿的樹枝落雪好看多了?」
枝頭映雪,紅梅艷麗,可杏眼彎彎的人分明較那些死物要靈動許多。
墨瑾望著這滿苑梅花盛景,意味不明地應了一聲。
無心的蠱蟲,怎會懂得梅花映雪,怎能通人間情愛。
但那時的他茫然地想著,她生得當真是好看極了。
一眼就叫人生出難以割捨的欣喜。
*
酥雲番外-浮雲遮眼,此生守孤墳
在魔教失了教主亂成一團的當夜,酥雲運著教中無人能夠企及的輕功,下山離了魔教,此後江湖再未有魔教右護法的傳聞。
紅塵樓收集的信息自是最快的。
未曾花費幾日,酥雲就尋到了小姐的墳冢。
孤零零的一個土包立於山林間,卻被打掃得極其乾淨,可見是常有人前來清掃雜草的。
這一夜,手中拿著糖葫蘆和面人的酥雲坐在墳前許久。
他換上了那身乾淨的玄色衣裙,遠遠看去,如同在替人守喪一般。
一直待到月亮西沉之際,酥雲起身,褪下了身上的墨色衣裙,顯露出了底下正紅色與民間新郎官無二的裝束。
他俯身,細細拂過石碑上的名諱。
說話時的嗓音極其輕柔,柔到似要被風吹散。
「小姐,酥雲看來你了。」
「這還是小姐第一回 瞧見酥雲男子打扮罷,既然小姐不能嫁與酥雲,那酥雲便擅自主張嫁給小姐了。」
晶瑩剔透的淚順著泛紅的桃花眼尾滾落而下,打濕了正紅的衣裳,暈染開星點深色的痕跡。
孤山鳥鳴悽厲,林中樹葉被風吹過發出陣陣簌簌的聲響。
無人知曉,昔日紅塵樓里總是笑得艷若桃李的酥雲姑娘陪在自己小姐的墳前,哭得好不傷心。
淚落將盡時,酥雲竟又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一如當年在孤劍山莊初次見到時南絮時的樣子。
是他優柔寡斷,顧忌著魔教中那般多的事務,然而這些東西相較於自己的小姐而言,又能算得了什麼呢,不過是浮雲,片刻盡消罷了。
四歲時,他在破廟裡與一眾乞丐們扭打作一團。
只為了一塊沾滿了灰塵的饅頭。
流浪餓慣了的乞兒,為了這點能留下自己命的糧食,狠戾的勁頭似是要殺人一般。
魔教的鄢長老恰巧路過破廟,帷幕下平靜的臉在看到滿臉是血卻死死攥著自己手心的孩童時,露出了點驚詫之色。
破廟外的鄢長老輕輕地咦了一聲。
不過須臾之間,就放倒了方才還在同他爭食的乞丐們。
於是他就這麼被帶回了魔教,鄢長老將他臉上的淤泥洗淨後,打量著他的臉打量了許久。
生得好看的孩童與一群乞丐爭食,若是不加以掩飾,其下場不言而喻。
鄢長老笑著說,他倒是有個合適的去處。
為她這救命之恩,酥雲應下了,喝下藥扮作女子入了紅塵樓,做了魔教的右護法。
看慣了紅塵涼薄的酥雲,卻在對上時南絮清澈見底的眸子時,那顆沉寂許久的心,漏了一點動靜。
他總想著,待到萬事安定,魔教不再需要他,自己報了鄢長老的恩情,便待小姐走。
自己在紅塵樓時,攢下了許多錢財,便是孤劍山莊沒了,也能讓她過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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