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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5 18:26:48 作者: 落落無行
江慕寒沉靜地凝視了她一會,終究是低下了頭,猶如被馴服了的朝廷鷹犬。
一枚由紅繩串著的圓潤羊脂玉掛在了他脖子上,玉石還殘留著時南絮掌心的溫熱溫度。
江慕寒抬手攥著這枚玉,愣住了。
「給長樂的壓歲錢。」眼前的少女眉目如畫,烏黑濕潤的眼眸映著自己的身影。
這一句話讓本來心生歡喜的江慕寒如墜冰窟。
江慕寒聽見她說:「這還是我特地從念慈寺求來的,往後希望長樂歲歲平安。」
可江慕寒聽著時南絮溫柔的祝福語,卻不知道為何,心頭突然瀰漫開傷心到近乎窒息的情緒來。
為何如此心傷呢?
江慕寒垂眸看著時南絮,心底想著,因為他不是長樂,不是兄長啊。
這歲歲平安,這平安扣玉都是因他占了兄長的位置,如賊一般竊來的。
可在鞭炮聲倏地噼啪響起的時候,江慕寒卻抬手捂住了時南絮的雙耳,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地柔聲說道:「我很喜歡。」
如墨的夜色中,隱約可見他眸中若隱若現的水色,江慕寒笑容妖冶穠艷,眼尾的胭脂記似悲似喜。
影子又如何,再等上幾日,影子就能從陰暗的地底下爬出來。
不知為何,在大婚前夜,時南絮輾轉反側地難以入睡。
以往都是長樂將她攬在懷中入睡,可按照習俗大婚前夜兩人是不能相見的。
看來是認床了。
時南絮坐起身嘆了口氣,索性下了榻,坐到了梳妝檯前摸了摸台面蓋著紅綢的鳳冠。
長樂為了這新婚,竟然還特地賃了一間宅院做婚房。
開窗吹了好一會晚風後,睡意終究還是回來了,時南絮扯著那紅綢蓋頭沉沉地睡去了。
正月十五,京城上下都聽聞了,玉面閻羅的東廠督主要迎娶新娘子了。
百姓中唏噓聲一片,也不知是哪家姑娘這般膽大,但他們更覺得許是這東廠使了什麼見不得光的台面,逼得人家姑娘嫁了他。
畢竟誰家清清白白的姑娘,會樂意嫁給一個閹人。
前來迎接新娘的隊伍人數眾多,負責護衛接親隊伍的正是錦衣衛隊,身穿金繡飛魚服,腰佩繡春刀。
坐於玄色駿馬之上的江慕寒身穿大紅色的婚服,襯得那素來凌厲肅殺的臉都和氣了幾分。
百姓們還從未見過那令人聞風喪膽的東廠督主真模樣,因為以往辦案的時候他大多數都會佩戴著面具,不以真容示人。
如今看來,倒真是俊俏玉面,眉目昳麗。
許是有喜事,眾人看著江慕寒臉上的殺氣都淡了不少,還有孩童們嬉笑著要討糖吃,錦衣衛們也一改以往肅殺的模樣,臉色溫和著拋了糖和喜錢。
好不容易才穿戴好鳳冠霞帔的時南絮感覺渾身都沉得厲害,尤其是這頂鳳冠,險些要把她壓得喘不過氣了,手中還執著一柄團扇,絹面上用金線仔細地繡了雙喜字。
她也看不見,只能聽到耳畔熱烈的喧鬧聲,還有禮官的祝詞聲。
被四喜攙扶著進了轎子,時南絮安靜地坐在轎子裡,座上軟墊緩解了久坐的不適。
喜轎被轎夫們穩穩地抬起,晃得時南絮都有些睏倦了。
按照禮數拜過天地之後,被攙扶著到了婚房坐在床沿上的時南絮才能夠長舒一口氣。
總算是結束了,這新婚禮數可真夠繁瑣累人的。
坐下的褥子有些硌人,時南絮不由得伸手摸索了兩下,摸出了一堆的紅棗花生桂圓。
難怪坐著如此難受。
婚房裡空無一人,侍女和四喜都不見了。
睏倦的時南絮這才清醒些,吃著甜口的棗子慢慢地思索著,婚房裡頭為何會什麼人都沒有?
沉寂一片中,時南絮只能聽到自己鳳冠珍珠流蘇輕晃的撞擊聲,還有自己清淺的呼吸聲。
眼前照舊還系了條綢帶,不過時南絮估計應當不是平日裡用的白色,而是大婚用的正紅色了。
方才困得混沌間,她還記得有位侍女柔聲喚了句,「夫人,飲些水潤潤嗓子吧。」
時南絮也未曾多想,接過了侍女手中的玉杯一飲而盡。
但這水入喉清潤,還帶了點輕盈的花香,卻不膩人。
時南絮抿唇回味了半晌,倒還想再喝些,侍女卻說新婚夜不可喝太多。
可現在漸漸清醒過來的時南絮感覺方才喝的東西似乎有些不對。
因為沒人能夠比她更清楚看不見的感受了,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托以前村子裡那位赤腳大夫的藥,才能勉強分辨出點朦朧的光影變化。
然而現在的她,卻能夠清晰感受到眼前是朦朧的紅。
自己方才喝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時南絮咽下了口中發甜的棗肉,正想要啟唇喚人進來。
門扉被推開,一雙冷白修長的手執起金杆挑開了時南絮鳳冠之上的紅綢蓋頭。
輕盈的紅綢飄落下,如一片血色被捏在江慕寒指間。
溫熱的指尖卸下時南絮發上的鳳冠,穿過青絲繞到她腦後,輕巧隨意地扯落她眼前的紅綢帶。
婚房裡四處皆是正紅色,燭火盈盈朦朧卻足夠明亮。
眼前陡然亮了起來,刺得時南絮長久未曾見光的眼眸沁出了淚,滑落眼尾,襯得上了點脂粉的面容如畫。
如此近的距離,即使隔著朦朧的淚光,時南絮也能夠清晰看清眼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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