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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5 18:26:48 作者: 落落無行
刺耳的金屬碰撞聲喚回了長樂所有紛亂不堪的思緒。
尚未想好所有該說的想說的話, 長樂下意識地運起輕功就想要離開。
卻沒想到屋內的江慕寒反應如此之快。
當年被弄進宮中險些成了皇帝孌童的變故使得他變得同兄長一般, 喜好僻靜, 因此他的住所都無多少伺候的太監和宮女。
在長樂方才出神的時候, 江慕寒已經抽出繡春刀, 足尖點過樹梢上了房檐,幾步間就已經近了長樂的身。
身後帶過寒刃森冷的風, 刀刃倒映著疏冷的月光。
身形高挑的玄衣青年側身閃過了江慕寒的刀尖。
長樂手中拿著銀紋面具,且不願與其糾纏, 因此打起來不免有些束手束腳的。
再加上身上的傷還未養完好,因此是堪堪抵擋著,但畢竟是孤劍山莊出來的影衛,武學根骨也是絕佳的,一時間打得也是不相上下。
眼見著前面的人一直不願以正面示人,而且他手中還拿著面具,眉目昳麗卻冷漠的江慕寒眉間微蹙,已經是沒了再糾纏打鬥下去的耐心。
長樂感覺到身後一陣黑影掃過。
再看去,眾人口中的玉面閻羅督主已是負手立在了面前的檐角之上。
瘦削的脊背挺拔如松,左手握著一柄花紋繁複的繡春刀,嗓音細柔而淡漠,「還跑嗎?」
月影籠於江慕寒身上,如同一把斂了血氣的匕首。
長樂站定,不再用輕功,靜靜地看著眼前人。
冷光一閃而過,鋒利的寒刃抵在了長樂的頸側,氣勁銳利,已是劃開了一道殷紅的痕跡。
然而,轉過身的江慕寒在看清自己一直追殺的人的臉時,沉靜淡漠的面具終究是不復存在碎裂開了,如墨漆黑的瞳孔急劇收縮為一點墨痕。
便是死了,江慕寒想著自己也不會忘了這張臉。
忘不了那夜救走江念遠的少女,和她耳後的紅痣,忘不了自己的兄長。
日日夜夜,已是成了他的夢魘。
他時常會想,若是往後來日能夠見到兩人,他會問些什麼。
這麼多年來的執念早已化為了一句話,如烙印般鐫刻在江慕寒的心尖,每至深夜便灼熱發燙得生疼。
「為什麼當時帶走的是阿兄,而不是我?」
但自從將那天子寶座上的人二兩肉剁了去後,江慕寒已經許久未曾再見這個夢魘了。
晚風拂過,兩人略微凌亂的鬢髮被掠起,衣角獵獵作響。
夜色寂靜如水,幾乎要將人溺斃其中一般。
最終,是長樂開了口。
這一聲呼喚,跨過了兄弟二人十多年之間的歲月長河。
「阿弟。」
江慕寒蒼白的唇抿緊,幾乎繃成了一道直線,握在刀柄上的手骨節分明,卻握得極緊,指節略微泛白。
他漆黑的羽睫低垂,最終手腕翻轉收了手中的刀。
寒刃入鞘,擦過刀鞘時發出利響。
江慕寒抬眼看著眼前與自己容貌一模一樣的兄長,看了良久,抿出一個略顯脆弱的笑,看得長樂心臟似是被一隻無名的大掌給攥緊了,愧疚難受到無法呼吸。
「阿兄,你終於找到我了啊。」
不知是未曾看出長樂眼中的愧疚,還是有意的,江慕寒又輕輕說了句,「我還以為,你此生不會來找我了。」
頸側被刀刃劃開的傷口有些疼,可都抵不過此時此刻江念遠心中難以呼吸的窒息痛感。
江念遠閉了閉眼。
似是又想起了當年江家覆滅,娘親身死之際對他說的話。
溫熱的血滴在他眼角,江念遠還能記得娘親眼中含著淚說。
「遠兒,日後千萬記得護好自己和你弟弟周全。」
此時聽著江慕寒的話,江念遠只覺得喉間苦澀,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他還能說些什麼呢?莫不是詢問一聲阿弟這些年過得如何?
成為閹人,沉於權勢紛爭中無法脫身,上有皇帝妃子壓著,下有百姓朝臣唾罵著,這般的日子又能好到何處去呢?
兄弟兩人,就這麼在檐上佇立了半晌。
是江慕寒率先打破了這似乎要凝滯的沉默,他的目光落在江念遠頸側被血跡染成深色的領子上,輕聲道:「阿兄,隨我去屋內包紮好傷口罷。」
江念遠微微頷首,不曾說話。
但他自幼是這般沉默寡言,卻溫柔的性子,江慕寒也不奇怪,只是將藥放在了桌上,不曾插手,由著江念遠自己敷了藥粉在頸側。
而這期間,江慕寒一直神情淡淡地看著,腦中不自覺地想起當年那個長得跟個玉觀音似的少女,開口緩緩問道:「阿兄如今在何處做事?可曾婚配?如今身體可還好?」
若是一直在江慕寒跟前做事的錦衣衛一聽他這問話的方式,就能知曉自家督主哪裡是真心關懷別人,不過是佯裝關懷實則打探消息把握未知的全局罷了。
江念遠抹藥的指尖微頓,不知是想起了什麼,素來冷清無波的嗓音難得柔和了許多,「我如今在一個鏢局裡做事,你已經有了嫂嫂,她性子溫軟,是個純善柔和的人,想必待你也會十分仔細周到的。」
聞言多了個嫂嫂,江慕寒漆黑的眼眸中眸光微閃,最終又化為沉寂一片。
大概是想起來時南絮教過他的與人相處的道理,江念遠沉默了片刻後,有來有往地問了句,「慕寒你如今,身體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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