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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5 18:26:48 作者: 落落無行
許是跪的時候久了些,再加上方才影衛長壓制瞬間鬆懈下來,少年瘦削的身形晃了晃。
影衛長邁開長腿往影衛堂外走,倏地回首看了眼身著素色白衣的少年,冷聲添了句,「去刑堂領鞭笞二十,無傷藥,換上影衛的玄衣。」
深夜的刑堂里響起了刺鞭破空的尖利聲響,和少年悶在喉間的聲響。
卻是極其輕微的動靜。
領完鞭笞二十的長樂步履踉蹌著回到白梨院的房樑上時,梁下的時南絮還沒有睡,正擺弄著白日裡央著長樂下山給她帶回來的陶土泥團,一旁散落著各色的顏料。
室內瀰漫著淺淡的藥香,因為時南絮前些時日染了風寒,所以喝了些許時日的湯藥。
墨發散落的少女握著一小團陶泥土,似是陷入了沉思。
忽然,她輕聲喚了聲長樂。
清瘦的玄色身影便倏地出現在了她面前。
身影遮擋了一半的燭光,忽明忽暗了起來,而在這昏暗間,時南絮捕捉到了絲絲縷縷極其淡薄的腥甜氣息,像是血味,秀眉微蹙,她驀地問長樂,「長樂你受傷了嗎?」
站在她面前的少年聞言怔了一瞬,脊背因為運功沁出的冷汗混著滲出的血跡,已是在玄色的衣裳間暈染出了一大片深色。
但因為是墨色的衣裳,所以瞧不真切。
戴著面具的少年搖了搖頭,清冷的聲線卻有些沙啞,「小姐不用擔心,長樂未曾受傷。」
時南絮這才放下心來,鬆開了眉頭,然後笑著伸手要去取他臉上的面具。
長樂下意識地要往後退一步。
因為影衛的面具是不能褪下的,但.......若是主人的命令的話,倒無妨了。
於是他任由少女柔嫩白皙的指尖解開他臉上的面具。
脫落的面具露出了一張俊秀清透的臉,眉眼映著熹微的燭光,顯得格外溫潤,一點都不像殺人不蹙眉的影衛。
只是他的唇色有些淡了,可能是因著許久未見日光了,整個人像是雪夜裡冷冷清清的竹葉。
未出閣的孤劍山莊大小姐,清麗柔婉的臉,未著任何脂粉修飾,就這般專心地抬眸望著他。
有那麼一刻,長樂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心,似乎是被什麼軟刺扎了一下,酸而麻的疼便這般絲絲縷縷地蔓延開來,像是結網的蛛絲纏繞著收緊。
「長樂。」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呼喚,似是驚落了軒窗外的碎雪,讓長樂回過神。
端詳了他許久,時南絮眉眼彎彎地重新拿起了桌上的陶土團,笑著說:「這下我肯定能做好了。」
長樂看著少女被陶土弄得髒兮兮的白嫩手指,她雪白的臉上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沾了泥點子,他垂眸注視良久才問道:「小姐在做什麼?」
時南絮不答,繼續忙活著手中的東西,直到用朱紅的顏料在泥人的眼尾點上了硃砂印後,才把手中栩栩如生的兩隻陶土泥人托在手心,送到了長樂面前。
他愣愣地伸手,接過了時南絮手中的泥人。
是一個冷著臉,眉眼卻是溫潤的白衣少年牽著一個身著淺杏色衣裙的少年。
他牽著的少女,正眉眼彎彎地側首看著他。
「長樂覺得像不像?」
在時南絮面前根本不會有提防之心的長樂只覺得眼前晃了一下,就發現少女起身,沾著陶土的指尖抹上了自己的臉側,她這才狡黠地一笑,「這下就更像了。」
「那這小泥人,就送給長樂你了。」
長樂一時不察,被她碰到了臉,但也只是抿了抿淺色的薄唇,眸光柔和了幾分,「像。」
很好,捉弄又失敗了。
而且時南絮甚至感覺長樂此時此刻的心情很好,可以說是和被捉弄後的惱怒心情沒有半點關係了。
一對小泥人被長樂仔細地擱置在窗台上,好讓它快些晾乾。
他還去打濕了帕子,為時南絮擦乾淨沾了陶土的手。
時南絮這才發現,自從自己有了長樂當影衛,似乎已經很久沒見到自己的侍女酥雲了。
這些瑣碎之事,都被長樂給代勞了。
在臨睡前,時南絮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從木盒子裡翻出了平日裡時淵會讓她備好的傷藥,送到了長樂懷中,垂眸細聲地說道:「莊子裡的影衛似乎會去出影衛長派發的任務,若是長樂也要去不小心受了傷的話,就用這些藥罷。」
長樂眉眼低垂,看到了她握著幾個小瓷瓶的手,白皙柔嫩連薄繭都不曾有,似是天然而成的白玉一般。
他本不願收,但見時南絮堅持要他收下,這才接過來,然後低聲說了句,「屬下聽命......多謝小姐掛懷。」
第二日清晨,原本擺在窗台上的一對小泥人便不見了蹤影。
時南絮看到空空如也窗台,不由得抿唇笑了起來。
果然是個半大的少年,再裝出冷冰冰的影衛模樣,也掩飾不了對那個泥人的在意。
這一大早就不見了,可見是早就被他收好了。
時南絮感覺被調回到自己身邊的酥雲有些怪怪的,但卻看不出究竟是何處怪異了。
因為之前的時候,酥雲雖然也不會跟著她胡來折騰,但偶爾也會逗她笑,哪裡像是現在這樣的,雖是帶笑的純淨模樣,卻總讓人覺得有些空洞。
後來記得一年的冬日裡,有一回酥雲站在院中枯了的桃樹下,淺碧色的衣裙落上了幾片剔透的雪花,但他卻不曾理會,只是仰首望著空空如也的枝杈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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