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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5 18:26:48 作者: 落落無行
許是聽岔了, 他又並非阿爹血脈,父親怎會來這暗無天日的獄中尋他。
「陸......顧大人, 陸尚書來了。」
是獄卒輕聲的提醒。
聞言,陸延清倏地一下就站了起來,轉過身就看到了平日裡教他要成為清儒君子的父親,這些時日陸尚書的臉上多了不少滄桑的痕跡。
以往父親待他皆是嚴詞厲色, 從未有過此刻眼前這般慈和的神情, 甚至那雙略顯渾濁的眸子隱隱顯出了淚光。
「爹......」脫口而出的稱呼讓陸延清微愣, 而後抱拳行了個君子禮, 歉聲說道:「陸尚書。」
陸尚書是朝中的清流之派, 自陸延清兒時就開始教導他君子品行道德, 他縱然對陸延清要求嚴苛, 但一直將其當作獨子疼愛。
在陸延清年幼之時,陸尚書覺得為官時最快活的時光, 莫過於下朝看著粉雕玉琢的長子被自己夫人抱在懷中,手舞足蹈地要他抱。
然而, 眼前高挑的青年雖然身在獄中,鬢髮卻絲毫未亂,髮髻間插著一支素雅的青竹髮簪,如今生疏地喊自己陸尚書。
陸尚書一瞬間就覺得心頭湧上了苦澀,伸出蒼老的手,穿過牢獄的木欄杆,抓住了陸延清抱拳行禮的手,斥道:「皓雲,你喚為父什麼?」
陸延清抬首,就看到了老淚縱橫的阿爹,唇微顫地看著自己。
皓雲,是陸尚書親自為他取的字。
寶鏡山有清氣曰皓魄,山雲萬籟俱寂,取皓雲寓意儒雅崇高,可養清明品行。
一整日滴水未進的唇有些乾燥,陸延清抿了抿乾裂的唇,嘗到了些許腥甜的血味,唇囁嚅了幾下低聲道:「陸尚書,我已是階下囚,且非陸夫人所出,陸尚書何故......」
未曾想,陸尚書只是攥緊了手中陸延清的手,久久不曾言語。
那日變故突生,一名村婦突然尋上他,言他成了朝中官員,皆托她的福,若是他不贈予銀兩她,她便要去告御狀。
而後就查證出來當年之事,好一出偷換死胎的好戲。
被大理寺的人帶走時,陸延清甚至不敢回首看陸夫人和陸尚書的眼神,被關入牢中時身上浸透了晚間的寒意。
這些時日他坐在獄中已是想通了,或許起初還因為從雲端跌入泥潭和愧對陸尚書與陸夫人而痛苦過,但君子不取不義之物,是他時刻銘記於心的道理。
陸家長子的身份,本就是他從當初那個死去的嬰孩那竊來的,如今還回去也是應當的,更何況權勢名利不過虛妄之物,身死之後什麼也留不下。
「無論有何事,皓兒你記住,你永遠是陸家的長子。」陸尚書蒼老的臉上出現了些許疲憊之色,但言語中卻是沉甸甸的許諾。
陸延清聽聞此話,本來還算平靜冷清的俊臉上出現了點怔愣的神情,手上卻下意識地回握住了陸尚書的手。
「爹......」
聽到了陸延清不再用生疏的陸大人稱呼自己,陸尚書臉上的哀慟之色稍緩了些許,突然說道:「為父特地向新帝請命,而且聽聞安柔郡主深夜前往宸華殿為你求情。」
「當朝百官殿前請命,陛下寬恕了皓兒你的欺君之罪,還感念你的才華,下詔擢升你為當朝......宰相。」
如此年輕的宰相,在安慶王朝都是從未有過的,也不知陛下此舉是何意,簡直是讓皓兒成為眾矢之的。
但即便是擢升為宰相的消息,也不足以讓陸延清動容,真正讓他一瞬間回過神的是安柔郡主四個字。
「父親,殿下何時變成了安柔郡主?」陸延清鳳眼都瞪大了幾分,臉上是絲毫不加以掩飾的焦躁情緒,「按照當朝慣例,先帝崩逝,殿下應當特封為長公主!」
「如何.....成了郡主了?」
陸尚書從未見過自家長子這般失態的模樣,一時間也有些愣神了,隨後應答道:「安柔郡主本非先皇血脈,乃當年那位狀元郎......」
談及皇室秘辛,陸尚書陡然間就止住了話頭,思及陸延清還同時南絮有婚約,便只是添了句,「皓兒不必擔心,為父替你請命過,你同安柔郡主的婚約仍舊作數。」
卻沒想到聽了這個消息的陸延清面上無半點喜色,反倒是黑眸清沉,唇抿得極緊,甚至鬆開了陸尚書的手,往後退了兩步。
是了,他早該察覺到。
非先皇血脈或許只不過是新帝下的第一步棋,不過是為了掩飾他對安柔的情意。
「父親,孩兒有要事要請見陛下。」
一路恍惚的陸延清在回到府中換洗好衣裳後,倏地回過神來,喚來了馬車便直往皇宮而去,手中緊握著時南絮當年贈予給自己的青玉竹枝髮簪。
馬車的輪子碾過細碎的雪,發出了簌簌的聲響。
而此刻的宸華殿內,已是一片暖春盎然。
殿中的銀骨炭和地龍燒得足,是以即便衣裳單薄也察覺不到涼意。
借著蕭北塵的肩頭坐穩的時南絮側首看向外頭,所有的宮人都默不作聲地離開了寢宮,她隔著床幔望著那搖曳隱隱綽綽的燭光燈影。
「安柔在看什麼?」
時南絮看了良久才轉回頭,捏緊了手心的袖子,輕聲問道:「皇兄答應安柔的,可作數嗎?」
蕭北塵聞言笑了笑,清沉的目光落在她挽發用的白玉蘭髮簪上,忽然伸手抽出了玉簪,「君王之言,不可作偽。」
她被蕭北塵伸手的動作一驚,模糊的視野里只能看到他抬手的殘影,下意識地往一側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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