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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5 18:26:48 作者: 落落無行
    當年他是如何剝去自己所有細微曙光的,蕭北塵自要他一點點奉還回來。

    收回思緒的蕭北塵理了理時南絮凌亂的鬢髮,動作極盡憐愛,說話時的嗓音也是沁了水的柔。

    「瑤瑤不怕,當年害你落水的人已經罪有應得了。」

    蕭北塵更能記得安慶帝是如何死的。

    擦拭著時南絮額間的冷汗,蕭北塵眸中的笑意愈發深了,卻並沒有分毫溫度,笑意不達眼底。

    安慶帝崩逝的那天,是個暴雨如注的秋日。

    窗外是滴滴答答的雨聲,屋內是跪在榻邊為安慶帝侍疾的蕭北塵。

    榻邊跪著的青年已有了其母北地第一美人的風姿,不言語時就像是畫中走出的如玉公子。

    而榻上躺著的安慶帝,飽經風霜的臉色此刻是枯槁如黃葉的,「北塵.......」

    他輕輕地喚了一聲蕭北塵。

    本來跪在地上的蕭北塵起身,不甚在意地撣了撣衣擺上沾染的塵埃,笑道:「兒臣在。」

    重病之中喜怒無常的安慶帝忽然就覺得蕭北塵的這個可以稱得上是奪目的笑,有些刺眼了。

    安慶帝被自己氣得劇烈地咳嗽了幾聲,不忘問他:「你大皇兄蕭璟呢?」

    蕭北塵未曾出聲,只是端起了一旁矮几上已經放涼了的藥碗。

    聞言過了許久,蕭北塵垂眼看著青玉碗中黑不見底的湯藥,拿湯匙攪弄了幾下,溫聲道:「父皇忘了嗎?大皇兄已經被你貶為庶民了。」

    庶民?他何時下了這個旨意?!

    榻上的安慶帝驚怒,甚至想要坐起身,卻被蕭北塵隨意伸出的一隻手按了回去,他甚至還溫和地笑著,「龍體要緊,父皇可莫要動怒。」

    「你這孽畜做的?!」安慶帝咳出了一口鮮血,濺噴在錦繡被褥之上,瞬間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縱然蕭璟冠禮之上做出那等離經叛道之事,但安慶帝看著蕭璟長大,怎會不清楚他那不長心眼的脾性,定是被不知何人給陷害了。

    被罵孽畜這種話,換做是旁人早就已經勃然大怒了。

    但蕭北塵只是有些疑惑地垂首,居高臨下地看著垂死掙扎的安慶帝,施捨般啟唇說道:「父皇可當真是無情啊,這些時日在你膝下侍疾的,可都是我。」

    蕭北塵的臉生得好,但面無表情地看人時,未免顯得有些涼薄。

    安慶帝早已深知自己時日不多,所以早早地便擬好了遺詔,想要將位置傳給蕭璟。

    蕭宸陽心思毒辣,他日他若是走了,未必會善待安柔。

    而蕭北塵雖是看著無一處紕漏,甚至朝中不少官員對他可是讚不絕口,但安慶帝就是覺得他像是披著一具玉瓷般的殼子,令人看不透。

    是以安慶帝並不放心他會好好照拂自己的安柔。

    蕭璟雖然並不聰慧,但對安柔卻是真心的好。

    看安慶帝在榻上如困獸般殘喘著,蕭北塵卻如往常一般,將湯匙隨意擲下,把藥碗送到了安慶帝泛著淡紫色的唇邊,「父皇,兒臣服侍您服藥。」

    撲鼻而來的是湯藥苦澀無比的氣息,安慶帝心頭一突,猛然間覺著這湯藥有什麼問題,用僅存的力氣直接打翻了藥碗,黑苦的湯藥頓時打濕了錦繡床褥,暈開一大片深色,不是很好看。

    青玉碗骨碌碌地在地上滾了一圈,而後停在了蕭北塵穿著錦雲履的腳邊。

    蕭北塵有些惋惜地彎腰拾起了地上的藥碗,卻並沒有要強硬地給安慶帝餵藥的姿態。

    安慶帝這才放下心來,卻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覺,忽聞窗外有幽怨的宮人哭聲,混雜著滴答的雨打屋檐的聲響,顯得有些悽苦,讓人無端端地徹骨生寒。

    剛打翻了藥的安慶帝聽著這樣幽怨的哭聲,似是卸了全身的力氣倒回了錦被中,許久才提上一口氣問蕭北塵,「宮人們為何而哭?」

    蕭北塵聽了這話,側首看了目光已然空洞的安慶帝一眼,清沉的嗓音徐徐道:「自然是哭父皇了。」

    這話可謂是十分氣人,尤其是對將死之人而言。

    安慶帝氣得猛捶床沿,大罵道:「蕭北塵!你這個.......」

    「孽畜?」蕭北塵面無表情地接了他的話茬,自榻邊的錦盒中抽出了一塊藏得十分嚴實的錦布。

    上面的硃筆印跡有些歪歪扭扭的,可見書寫這份詔書的人已經無多少心力了,但上面卻清晰地寫明了傳位之人。

    「沈貴妃所出大皇子蕭璟,心性純善,品行端方,朕於一眾皇兒中最為看重 。朕百年之後,特允大皇子蕭璟為儲君,可尊沈貴妃為皇太后,君國實權皆交由儲君,敬奉孝仁德皇后為孝仁德皇太后。萬望諸臣竭盡心力輔佐儲君,創千秋萬業。」

    還特意另起了一行,顯然是給安柔做好了萬全安排的。

    「孝仁德皇后所出安柔公主蕭南絮,秉性仁慈,特封為長公主,賜居公主府,各方用度與皇太后同品級,臘月十七日與大理寺卿,陸尚書長子陸延清完婚。」

    明心宮的侍從不知從何處推了個暖爐子到安慶帝榻邊,而後便無聲無息地退下了。

    「父皇待安柔可真是盡心盡力啊,明明她是先皇后同那位新科狀元郎的孩子不是嗎?」蕭北塵沒什麼情緒起伏地感慨了一句,隨後就將手中的兩份詔書盡數投進了爐子裡。

    火舌迅速舔舐而上,不過須臾,就將兩封詔書吞噬殆盡,化作了一捧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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