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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5 17:48:21 作者: 紫微流年
陸九郎掐著裴子炎,厲聲如詛咒,「你發誓不動她們一絲一毫!否則我做鬼也不會饒,必叫裴氏舉族覆滅,死無葬身之地!」
內監不耐的催促,「還不肯死,來人!將韓家女拖出來!」
陸九郎奔過千山萬水,到這一刻終於絕了念,一顆心恨極又悲酸,手上的勁已經鬆了,方要橫刀自刎,驟然一聲嬰兒的啼哭響起,凝住了所有人。
哭聲嘹亮又鮮活,帶著勃勃生機,破開了滿庭的肅殺。
內外院的隔門終於碎裂,韓家的護兵及厚土軍的來援一涌而入,與裴家的士兵廝殺起來。
內院深處,陸九郎忘了形,不覺流下淚來,急切的呼喚,「明錚!孩子落地了?讓我看看——」
屋裡似有模糊的低語,他極力側頭,想聽清幾分,裴子炎趁他疏神拼力一掙,脫開了鉗制。
陸九郎也無心理會,他只想看一眼孩子再死,就在裴子炎堪堪逃開之際,窗扉忽然開了,一隻手探出,閃電般扣住裴子炎的肩,精準的掐住傷口,疼得他慘聲厲哼,被一股大力扯回,扣在了窗沿邊。
韓明錚倚在窗畔,她頭髮濕漉,面色蒼白,眼角微微發紅,一手還制著裴子炎。
陸九郎眼眶一熱,悲酸交加,方要相喚,臉上挨了一耳光。
韓明錚的手很輕,話語卻很硬,「我的男人能叫人逼著自盡?今日咱們同生共死,他要是敢動手,大不了一塊上路,厚土軍就在外頭,一個都不會放走!」
陸九郎的心腔似燃了一把火,掃去了所有灰寂,忽然有了力氣。
韓明錚接過他的短刀,壓在裴子炎的頸項,「孩子有阿娘抱著,你瞧他一眼,不必再說什麼廢話。」
裴子炎在軍中也是個勇將,結果落在這對夫妻手上,給磋磨得傷上加傷,半身染血,這次連掙動的機會都沒了。
韓夫人很鎮靜,無視刀劍環伺,將孩子抱近窗口。
陸九郎渴迫的望向孩子,小小的嬰兒裹在襁褓內,濕濕的軟發濃密,小嘴猶在蠕動。他看得淚意洶湧,強抑下來,接過窗內遞出的長刀。
內監聽得越來越近的喊殺,急得尖聲道,「裴四爺還怔什麼!再拖就全完了!」
裴光瑜權衡之下,也顧不得兒子的命了,「動手!」
裴家的士兵紛涌而上,陸九郎迎前格擋,奮力拼殺。
屋內的僕婦用桌櫃死死頂住門,援兵也沖近了這一方院,內外一起交戰,場面亂得不可開交。韓明錚挾著裴子炎,裴家的兵不敢近,轉去攻屋門,想拿下韓夫人。
眾僕婦畢竟力量不足,沒幾下就給踹得屋門碎裂,柜子也給踢開了。
正當危急之際,裴佑靖渾身濕汗的趕至,望著紛亂的拼殺,一聲春雷般的暴吼,「住手!」
他執掌裴家多年,聲威絕非裴光瑜所能比,一喝之下內外皆靜,所有人都停了手。
裴佑靖在家人面前矜持沉穩,至多諷誚幾句,極少色變。
裴光瑜從未見過他如今的神情,眉目橫厲,殺氣翻騰,威凜而懾人,似一隻出山的猛虎。
裴光瑜心一顫,氣已然怯了,竟張不開口抗聲。
內監不認得裴佑靖,猶在怒沖沖的催逼,「停什麼手!拿下韓家老太婆!我看誰還敢動!」
但滿院子的人宛如死了一般,沒一個動彈,連呼吸也似窒住了。
弘曇和裴盛跟著汗淋淋的追來,環視一圈院內,驚魂甫定,慶幸來得還算及時。
內監怒極攻心,利聲威脅,「裴四爺罔顧殿下之令,就不怕後果?」
裴光瑜眼看裴佑靖一步步走近,不覺一退,悚然生畏。
他不開口,裴佑靖卻接了話,聲音很平,「哦?我竟不知,會有何等後果?」
內監開始慌了,架子依然傲慢,「你是何人?我乃天子真龍之裔,大皇子親遣的五品內監,奉禁中之令而出,若敢損傷,必讓你等毀家滅門,九族同誅!」
裴佑靖淡淡的不語,右手一抬,親隨拔出腰刀奉上。
內監見勢不妙,炸出一身冷汗,逃向了裴光瑜,「四爺——」
裴光瑜強作一聲,「五弟不——」
他幾個字還未說完,裴佑靖一刀怒斬,激起一聲疾勁的嗖響,內監的頭顱飛滾而出。
腔血潑辣辣的噴了裴光瑜一身,他僵駭至極,竟不能抑,篩糠一般抖起來。
滿院鴉雀無聲,弘曇鬆了一口氣,到底是裴大人,動如霹靂,寶刀未老。
忽然一聲嬰兒的咿呀打破了寂靜。
院裡的廝殺一停,陸九郎就退回窗前,守在妻子身側。
奶娘給隔在外頭進不來,韓夫人抱哄著安撫嬰兒,哪怕斬人頭這樣大的動靜,也沒讓屋內驚動半分。
陸九郎滿心溫柔,想觸一觸孩子,又給韓夫人嫌棄手髒,訕訕的縮回,「是丫頭還是小子?」
韓明錚目光憐愛,手上還按著裴子炎,隨口道,「是個小子,和你一樣,胯上有七顆痣。」
陸九郎百感交集,方要開口,忽有人影行近,立時生警。
行來的正是裴佑靖,他已經拋了刀,既沒理闖禍的兄弟,也沒對韓夫人致歉,更未理狼狽不堪的侄兒,卻盯住了陸九郎,眸光奇異又恍惚,不但煞氣全消,仿佛還多了一股慈意。
陸九郎莫名其妙,生生給他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暗裡握緊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