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2023-09-15 14:27:04 作者: 老頑彤
眾人看清了捲軸,明白是誤會,鬆開了對陸柒的挾制。
她如一株永遠壓不彎的翠竹,再次挺直腰背,傲骨凜凜。陸柒欺霜傲雪的眸光掃過眾人,目光所及之處,各人內心皆是一緊,竟不敢與之對視,最終少女的視線大膽地落回到周文帝身上,低低沉沉的嗓音在莊重的大殿響起:
「永啟十二年臘月,羌軍偷襲,新平堡的三萬將士被困山中。三個月,眾人飲雪食草裹腹,堅守險要之地,一步不退,臣沒有怨言。
永啟十三年三月,威遠城被攻占,新平堡兵馬尚未補充充足,便領命出征,與敵軍不死不休奮戰五天五夜,最終擊退外族,我軍死傷過半,多少寡母,臣沒有怨言。
同年十月,……」陸柒一一細數新平堡幾次慘絕人寰的戰役,「臣從來沒有怨言,新平堡的將士也沒有怨言,縱然馬革裹屍,一去不返,也是吾心所願。」
陸柒不顧禮儀尊卑,站了起來,手指向一個個名字,將從一直壓抑在心中的怨恨發泄了出來:「但永啟十五年四月初八的這場戰,臣有怨!這上面的每個人都有怨,他們死不得其所!敢問陛下,陸柒所求有何錯?!
吳家世代效忠,新平堡以身捐軀的人哪個不忠?吳景睿是愛子,這白帛之上的哪個人沒有父母疼愛,他們就活該得此下場?
吳大人,這些人的冤魂,他們家人的哭聲,你吳家人午夜夢回時當真看不見、聽不到嗎?!」
吳常傑看著雙眼通紅,大義凌然的陸柒,心中發虛,腳底發軟,後退了幾步。
陸柒右肩傷口在武將粗魯的壓制中被撕裂,鮮血暈染出一朵妖艷的花,她昂首說道:「吳景睿這種人不死,就永遠會有下一場新平堡之役,還會有更多無辜枉死的將士!」
她再次衝著周文帝跪下,雙手撐地,每磕一個頭,就說一句:「臣求賜死吳景睿!」
「咚」
「咚」
「咚」
一聲接一聲,連綿不斷地響徹在大殿上空。
磕到五十多個,雷中正見她額頭已經出血,跪在她身側,中氣十足道:「陛下,新平堡一案證據確鑿,臣懇請賜死吳景睿,以慰九疆上萬將士英靈。」
殿前除了陸柒的磕頭聲,一片沉寂。
吳常傑內心暗暗得意。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陸柒狼性大發,徹底豁了出去,沒有盡頭般地叩頭,她要看看到底是她命硬還是吳景睿的命硬!
磕頭聲漸漸不再清脆,地板上的血越來越多,沾染了白布,繪成一條細長的血線,如樹的脈絡一般串起每個名字,名字如同樹葉,鬱鬱蔥蔥。
隨著血樹漸漸描繪,樹幹的另一端像周文帝所在的方向延伸過去。
「臣附議。」
一道溫潤的聲音打破僵局。
眾人向後看去,定遠侯站了出來,他躬著身說道:「臣身在京城,不知邊疆疾苦,但陸將軍所言不無道理,臣不願也不忍心再看見慘劇重演。」
他的這一站,在朝臣中掀起不小的波瀾,連一向遠離朝政,謹小慎微的定遠侯都站出來,那些個心裡早就不痛快的武將,還有早就看吳家不順眼的朝臣也開始蠢蠢欲動。
「咚咚咚」磕頭聲如重拳砸在每個尚有良知的人心頭。
「臣附議。」
兵部尚書站了出來。
咚咚咚
「臣附議。」
左軍都督站了出來。
咚咚咚
「臣附議。」
右軍都督站了出來。
越來越多的大臣、公侯站了出來。
吳常傑越來越慌,面色如土地看著大殿裡發生的一切,反了,反了,這些人都要開始反了吳家不成!
支持陸柒的,和支持吳家的朝臣漸漸勢均力敵。
內閣大學士溫泊簡終於站了出來,垂眸躬身行禮:「陛下聖心仁德,一番愛護老臣之心,臣等無不動容。可陛下不忍傷了君臣之情,是君上高義。」
他再次深深作了個長揖,繼續說道,「但為人臣者,當為陛下分憂。新平堡之事,不論吳公子是何居心,都令陛下損失四萬鐵血好兒郎,陛下愛民如子,榮國公難道只顧自己舐犢情深,卻絲毫不體恤陛下的痛心?
再者,縣主所求,乃出於舍一人而救千萬人的大義。難道榮國公忍心眼睜睜看著縣主血濺大殿之上,都不為所動?
此事若傳出去,豈不是令邊疆將士心寒齒冷,大周邊境軍心不穩。榮國公忠君之心,一向為吾等文武百官之表率,但今日之所為,恕在下實在看不懂。」
溫泊簡本是寒門子弟,為人積善鑽營,他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翰林一步步成為內閣重臣,極受科舉出身、家世一般的官員推崇,近幾年更是深得帝心,隱隱成為了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
果然他一站出來,又有更多的人隨後跟著出來表態,兩方人數頓時反轉。
吳常傑徹底癱在地上,下巴、嘴唇不停地顫抖,溫泊簡挑撥離間,把吳景睿之事直接扣成了吳家構陷皇家,若是再執意維護兒子,就真的著了他的道。
周文帝也被溫泊簡一語點醒,立馬伸手道:「快將縣主扶起來。」
陸柒早已磕得血流滿面、天旋地轉,可她發起了狠,任誰拉也不肯起身,只重複著一句:「臣懇請賜死吳景睿。」
她一路艱辛,撐到現在,決不可以功虧一簣。每磕一個頭,陸柒腦海便閃過一個戰死新平堡將士的名字,上萬個頭,她還能磕,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span>傳送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