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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5 14:05:48 作者: 酒釀釀酒
同樣的一點是他們的眉頭都緊皺著,有一種不適之感,好似有什麼心底里根深蒂固的東西,被一朝揭開,血淋淋的。
也許是生育這種事離他們太遠了。
女子來癸水,要避室;女子分娩,男子不好入內;女子身處後院,要相夫、教子、理家,男子歸家後抱著孩子逗一逗就是慈父,偶爾給孩子餵飯陪玩就是不可多得的好父親,值得交口稱讚……
的確離他們太遠了。
女子們看著男子們各異的面容,又望著那一抹漸行漸遠的銀白色,好似看到了自己的母親、自己的姐妹……以及自己。
雲今怔怔的,回想起那日薛夫人的言行舉止,她當時還覺得古怪,現在想想,是有跡可循的。
正恍惚,耳畔傳來男人沉啞的嗓音:「麼麼。」
雲今下意識轉身,撞入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
他身上沾染著濃重的煙火味,袖子還被打濕了大半,胡茬更是蹭在她的發頂。雲今不適地動了動,卻被按得更緊。
親眼看著薛曼珍從歇斯底里到露出恬靜的笑,霍連心底泛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不知薛曼珍的那種平靜與泰然究竟是她陷入了心如死灰的絕望,還是爆發之後可以繼續向前看的釋懷。
他很自然地想起了雲今。
這一世在晉陽初見時、質問她為何會官話時、發現她一直在騙他時,雲今的應激反應,雲今的痛苦,都與薛曼珍類似,而雲今所遭受的……都是他帶給她的。
甚至……他何來臉面對雲今說前世沒有不愛她呢。
沒法使對方感受到的愛意,能被稱為愛意嗎?
「對不起,麼麼。」
霍連近乎埋首於雲今的頸窩。
是九尺男兒向他的心上人折腰,也是兩世的他對心上人愧疚難抑。
他知曉,雲今遭受的委屈不僅是他沒能回應她的心意,還有一重令他本能抗拒去承認的障礙。
那就是很多人都忽視了的,男子對妻子居高臨下的俯視,對於支使妻子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並安然享受妻子的侍奉。
而丈夫對妻子一旦打壓或冷漠,極有可能壓垮一個原本已經夠堅強的女子。
這是一種專屬於男人的權力。
雖然自己是這種趨勢的直接獲益者,但霍連感到莫名的不安。
雲今慢慢伸出胳膊,惦起腳尖去夠著抱住霍連的腦袋。男人頸後微濕的汗意隔著她細薄的皮膚傳遞而來,有點涼。
「我沒事。」雲今回了一句,隨後主動去探觸他的唇,輕輕啄吻。
霍連心下一震。
雲今沉默片刻後道:「霍連,我想和你長長久久地在一起,擁有一段穩定而親密的關係。」
「身邊的人來了又走,我不想再面對離別。所以你不要總擔心失去我。」
「至於你的歉意,我收到了。」雲今朝他笑了笑,「但是很多時候你反省了卻不代表會去改變,所以我還要考察你,知道嗎?」
雲今的心遠比他想的要強大。
意識到這一點,霍連才恍然明白,重生後雲今在飛速成長。
而他,也需要跟上。
這一回,他仍想為她保駕護航。
只不過不再是從前那樣想當然的「強者對弱者的保護」,冠以愛的名義行利己之實。
而是儘自己的力,支持雲今以平視的角度來看待這世間,幫助雲今面對自我、確定自我。
那樣的她,不是霍夫人,不是霍門駱氏,而是塑匠駱師傅,是駱雲今。
第五十三章
當夜, 長安城雲薄風回,下起豪雨。
急點飛湍不斷絕,將興道坊成國公府邸前的狼狽沖刷個乾淨。
然而火焚的痕跡仍清晰可見, 薛曼珍的那番驚世駭俗的言論也被一句話一句話地傳出, 令朝野震動不已,物議沸騰。
甚至坊間出了一篇聲討文章, 名為《代薛曼珍傳檄天下文》, 筆帶鋒芒, 氣勢磅礴,經由茶肆酒肆等人員繁雜之地廣為流傳。
執筆者將薛曼珍所言整理成文,加以潤色, 層層揭露成國公府以及固安大長公主對於一個女子的壓迫。
開篇認同薛曼珍的觀點,認為一切悲劇的根源是薛曼珍的丈夫、公父之不作為, 然而後文卻劍指固安大長公主及其背後的皇權, 引人深思!
朝廷立刻引為重視,差遣專人料理坊間風聞,不叫輿論繼續惡化。
然而薛曼珍於大理寺待罪,究竟如何處刑也實是引起一番爭議, 她謀殺公父本為十惡之中的「大逆」,然成國公最終被救醒, 屬「已傷未死」,按《周律》應流二千里, 是僅次於死刑的重刑。
經此風波, 實也難倒了三司勤修律法者。
最終,永宣帝御駕至大理寺獄親錄①薛曼珍, 後成國公出具諒解文書,薛曼珍改判徒三年。
徒刑對於女犯來說一般情況下是送至少府監從事縫織勞作。
雲今聽聞此事, 特地從皇城西邊的將作監,穿過三條大街來到東邊的少府監探望薛曼珍。
與之前相見時不同,眼前的薛曼珍戴著頸鉗,服役期間是絕不能離開役所的,就算生病了沒法勞作,也得在病癒後補齊做工時日。
看似條條框框從裡到外限制著,可薛曼珍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覺得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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