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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5 14:05:48 作者: 酒釀釀酒
「可我的孩子還有兩個月才長足,怎麼辦呢?」
「成國公,霍如禹,你們說怎麼辦呢?」
「當然是下藥啊——我被迫每日服下促產藥,吃了藥我每日都心慌氣悶,成宿成宿的睡不著,為此,婆母又找大夫來治我的心、治我的肝、治我的失眠!」
「你們根本不知道我一天要喝多少湯水,咽下多少藥丸!」
「終於將霍韜生下來,我以為我總算可以鬆口氣,可是霍韜早產身子差,婆母又要我親自餵養。為了餵養,治婦人病的藥被迫停了,從此留下病根……那時我才知,分娩時的痛,竟不是最痛,還有更多無邊無際的、難以對人言說的痛,在等著我……」
話說到這裡,薛氏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她如一片被風雨打濕的孤羽,寥落地伏在地上,了無生機。
這時,她的丈夫霍如禹負手上前。
素來寡言的男人唇角下撇,嘴巴開合了幾下,終是沉聲問出:
「薛氏,這就是你要大郎每日給父親送藥,毒害父親的理由?
你要害的不是父親,而是大郎,是你的親生兒子!薛氏,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是瘋了嗎?母親帶給你的痛苦,你為何要加諸在大郎身上?若成了,你要他往後都陷溺於害死親祖父的痛苦中嗎?!」
薛氏聽罷竟微笑了一下,仰頭凝視站立的丈夫。
結髮二十多年,這不是第一次仰視,但她認為,應該是最後一次。
薛氏的手心撐著地,直起身對他說:
「我確實想要大郎背上毒害祖父的罪名,我也逃不了律法的審判,但唯獨把你摘得乾乾淨淨,知道為什麼嗎?」
「霍如禹,你纖塵不染,不問俗事。人人都誇你潔身自好,縱使妻子不能再生育,你也從未沾花惹草;縱使母親兒子跋扈,你也為官有道不驕不躁!
既然你這麼不愛管『閒事』,那我便讓你乾淨到底,讓你眼睜睜看著你的妻兒毒殺你的父親!」
「你這瘋婦!毒婦!」
霍如禹目眥欲裂,撲上來掐住薛氏的脖子,痛苦地嘶吼:「我怎就娶了你這個女人!我怎就娶了你進門,禍害家裡!你是要毀了所有人!」
成國公一臉哀色,斷聲喝道:「住手!住手!快來人拉開他們!」
霍如禹被架著拽開,薛氏手中的火把也被奪走,飛快滅除。
過來拿人的大理寺衙差這才如夢初醒一般,從紛擾的人群中穿過,立到薛氏跟前。
恰在此時,眾人卻大驚——薛氏竟開始褪去自己的衣衫!
衙差們見此情形,頓時愣在原地。
往昔只見過市井潑婦為了掙逃追捕,行如此不要臉面之事。怎的簪纓門第也這般……
齊氏見狀,將自己的外衫一把扯下,飛奔過去罩在薛氏身上,她的手心能清晰感知薛氏的身子在發熱,在輕顫。
「薛姐姐……」
齊氏泣不成聲,可再多的話都是徒勞,她唯有抱緊薛氏。
但很快齊氏便知曉薛氏此舉的本意。
只聽薛氏呢喃:「阿圓,自嫁入霍家,我時時覺得心口好悶,只能吃藥來緩解,直到後來,吃藥也不管用……還覺得身子很重,喘不過氣,衣服少穿些也會覺得壓得慌……所以你鬆開我吧,讓我痛快些……」
「阿圓,你的兒子還有救,你的兒媳也很好,我羨慕你,別哭了,好好過日子。」
齊氏抹去自己腮邊不絕的淚珠。
又探身想替薛氏拭淚,卻發現薛氏根本沒有淚了。
衙差按著刀靠近,示意齊氏讓開。
「既已認罪,罪婦薛氏,跟我們走一趟。」
繼而朝霍韜說了同樣的話。
霍韜雖不知情,但含毒的湯藥卻是經由他的手,一次次遞給成國公,按律也須待罪。
這個時候,霍如禹面上沉冷如鐵,因被家僕按住,他無法動彈,便立在原地冷喝:
「薛氏,我問你。大郎也是你故意教壞的?這些年你為了報復我們,就縱容他濫賭、狎妓、服用寒食散?」
薛氏露出可悲的表情,淡笑著譏諷道:「是啊,都是我,孩子是我一個人生一個人養的,與你無關。」
隨後,她並著雙手讓衙差套上繩索。
與霍如禹擦身而過時,她說:「你記住,我不再是誰的妻子、誰的兒媳、誰的母親了。」
「我是罪婦薛氏,我也是薛曼珍。」
相關人等被帶走後,剩下霍如禹和成國公,兩父子隔著十幾步的距離對望著,臉色一個比一個差。
「噼噼啪啪」的燃燒聲經過一輪緊張的搶險救火而漸漸歸於寧靜。火舌被澆滅,半空漂浮的灰黑色塵屑卻被風裹挾著亂竄四飄。
在場的女子們無論年紀大小,多有動容。
她們甚少有機會聽到這樣一位高門貴婦的自白。
薛曼珍身為公府兒媳,自身同樣出自大族,對於在場的平民、奴僕來說,薛氏的人生軌跡是她們窮盡一生都不太可能夠到的高度。
可薛曼珍出身高,又嫁得高門,竟過得還不如尋常人家的一個普通媳婦……
而在場的男子,有吃驚於公府嫡庶爭鬥的,也有人竊竊私語,認為薛曼珍太過極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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