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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5 14:05:48 作者: 酒釀釀酒
現如今永宣帝重啟含元宮修建工程,除了以上考量, 也有彰顯國力之由。
猶記得元日之時, 德高望重的老臣一絲不苟、板板正正地念著冗長拗口的新年賀文。
群臣頓首呼:「君主賢明,四夷來朝!」
年輕的帝王那時並未多想,直到西突厥的一場失敗刺殺令他驚醒。
父皇在時,周軍先後攻滅東.突厥, 西征高昌、龜茲、吐谷渾,重創高句麗……那才是真的開疆拓土四夷賓服, 而父皇剛走幾年,西突厥如此行為, 是不將他這位天子放在眼中嗎?
今夜聽雨齋無主, 姜婕妤正在帝寢與天子對弈。
「妧娘這些時日棋藝大有精進,棋風甚是凌厲啊。」
天子拈著一枚玉石棋子沉吟, 「棋盡其變,有趣。」
姜妧鳳眸燦亮, 攻勢明顯,精妙騰挪,卻在最後關頭給了天子一個峰迴路轉的機會。
「哎呀。」姜妧紅唇微翹,小小梨渦深陷,將玉石棋子一丟,嗔道:「又叫陛下贏了去。」
天子故作著惱,「朕方才倒是少說了一點,妧娘你這讓棋的手法也格外含蓄了!」
兩人笑鬧一番。
博山爐內龍涎香幽幽吐息,繾綣裊裊,卻不足以令人昏沉。
天子頗有深意地把玩著手中棋子說:「那些個老臣就不如妧娘聰穎,朕同他們下了十幾年的棋,他們讓棋的手法仍是拙劣老舊。」
姜妧先是受寵若驚自謙一番,隨後笑道:「回京後就要春試了,到時候狀元郎探花郎都能陪陛下對弈,可不就有新的了?只怕有的愣頭青首次親近天顏,要鬧出不少笑話來。」
這番話說得有點出格,姜妧不動聲色地收著棋盤,卻聽皇帝朗笑:
「一甲二甲百十來人,五姓七家中試率極高,那可都是一個個人精似的兒郎,論起向上諂媚、虛與委蛇,又會遜色於誰?」
笑罷,皇帝眸色稍暗,「妧娘說得對,有活力的朝堂是該進來新鮮血液。只是,光是這些還不夠新、不夠鮮。」
姜妧神色一凜,卻並未如從前一樣告罪說一些妾身僭越的話術。
與霍二郎的那場談話,以及這幾個月來的嘗試與探索,令姜妧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夢境並非沒有根據的胡思亂想。
夢境裡,永宣帝雖看似性情平和、寬以待人,但他骨子裡流淌的仍是祖輩傳承下來的殺伐與鋒芒,揚起的龍紋袍裾上沾著的是來自關隴的沙沙烈風。
永宣帝擁有一雙溫和的眼,不帶任何攻擊性,墨瞳幽深,垂下眼帘看她時,深情厚誼撲面而來。
因此她設局救駕被人點破,皇帝沒有多問,反而將傳言扼死在宮中並未使其流出之時,姜妧還以為自己何其幸運,在深宮中獲得帝王的真心。
然而夢境再往後推,姜妧才明悟,他先是天下之主,再是她的丈夫。
當今皇后出自晉陽霍氏,聖上還是太子時,固安大長公主點鴛鴦譜,向先帝舉薦的。
而姜妧的祖父是皇商,當年助高祖起事才得以位列開國功臣。姜家比起繁盛百年的霍氏,道一句根基不穩都算高攀。
世人皆知姜婕妤聖眷正濃,或可問鼎後位。又有多少人能夠辨明,得了永宣帝青眼的是這個與他有過美好少年情誼的女子,還是姜妧背後與世家無關的家族。
畢竟,從永宣帝的父輩起,便對世家又打又用,他仰承父志,喜歡她與利用她,並不衝突。
當然,姜妧很快發現,成為白玉棋子的不止是她,還有霍連。
允武忠誠,有世家出身但與家族不睦,多巧妙的存在。
如孤狼,也如利劍。
夢裡永宣帝想令兩枚棋子疊加,拼殺出成倍的威力,卻遭其中一枚拒絕。
謝主隆恩是純粹,恕難從命亦是純粹。
永宣帝露出無奈的笑,坐在高位浮華三千,險些忘記世間攀附皇恩的人多,剛直耿介的人也不少。
然而,過剛易折。
沒人能料到,得知糟糠之妻死訊的那日,霍二郎竟倒在天寒地凍的北上途中。
再往後的夢境斷斷續續不成形,姜妧卻想,若棋子有了思想,想要躍出棋盤呢?
打人一巴掌尚且自己的手心還會發麻作痛,那麼被利用之人也可以反過來借勢,達成自己的目的。
姜妧想試試看,當她從棋子成為執棋者,是否有與這天下之主對弈的資格。
是夜,香帳飄搖,卻無春意。天子把玩著婕妤的散發,若有所思。
獵場上妧娘笑得颯朗,格外耀眼,恍若年少時的驚鴻一瞥,那時吸引他的是美貌與性情。天子深知此情不長久,遲早會在深宮中消磨殆盡,私下扼腕嘆過。
但妧娘沒叫他失望。特別是最近幾個月,尋常敘話間她總能帶來意外之喜,心有靈犀也好,解語花也罷,他的心中事她都有數,且進退合度,張而不顯。
天子動容——得此枕邊人,將來的路執手共行,也不算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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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景清幽的萬年宮樹木蒼翠茂盛,柔長的雨絲如結了層層密網一般,伴隨著氤氳霧氣,時濃時淡,籠罩在花木間,叫人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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