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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3:38:12 作者: 人間天糖
他以為是來給孩子報名的家長,頭也不抬,去抽表格,「大爺,填下信息,錄取通知書帶了嗎?」
男人沒接,喊道:「周老師。」
周建國一激靈,抬起頭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江燃……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昔日桀驁不馴、張揚怒放的少年瘦得驚人,一陣風就能吹倒。
他的臉紙一樣白,瞧不出半分血色,曾經慵懶傲氣的神情不見了,眼珠蒙著灰敗,很少轉動,說話的時候也不與人有眼神接觸。
用老話說,就像被抽了魂。
看起來不像人,倒像香燭店裡扎的紙人。
老周忙拉開凳子,叫他坐下。
江燃乖乖坐了,白髮草似的凌亂,左手搭在桌面,露出猙獰的網狀長疤還有兩條長長的手術切痕。
「這是……」老周看向他的手。
「火燒的。」白髮少年似乎根本不在乎手腕傷痕,只低著頭問道:「周老師,白梔電話打不通,你能聯繫上她嗎?」
老周苦笑,「現在都開學了,她估計用的是學校發的電話卡。」
跟隨錄取通知書寄來的還有電話卡,現在各地通訊公司占山為王,去到外地不換成本地卡,漫遊費用高得嚇人。
再加上大學聯絡都喜歡按學校發的電話號碼來通知,為防漏接信息,很少有人還會用原來的電話號碼。
江燃偏過頭,看著保溫杯口徐徐飄散的煙霧,呆呆重複道:「哦,原來是這樣,我就說她不可能不接。」
江燃站起身。
老周也霍地站起身。
周建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是瞧著江燃滿頭白髮,心都涼了。
這不是染的啊!
他還以為一夜白頭的故事只是古人誇張,眼看十八歲青春正茂的學生變成這樣,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老周把江燃按著坐下,倒了杯茶,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
少年空洞的眼神瞬間變得慌亂。
桃花眼中全是燃燒的桃花樹。
「我……我好像做錯了,但不知道哪裡做錯。她突然消失,家裡東西收拾得乾乾淨淨,我去她爸那裡找,我……我在摩天輪等她……」
江燃突然沉默。
語言消失在喉嚨,就像磁帶卷了,只有雜音在呲呲呲。
他的梔梔。
他的梔梔……
他的梔梔,不要他了。
她怎麼可以不要他?
見他狀態不對,老周沉下目光,拿出晚自習訓人的架勢厲聲呵斥,「江燃!」
江燃一頓,目光終於肯看向男人的臉。
老周滿眼心痛,「你們倆都是我的學生,脾氣秉性我知道,白梔絕不是一走了之的人,當中肯定有誤會……但江燃,孩子,你看看你,才十八歲,現在最重要的是保重身體啊……」
生命只有一次,何其珍貴,怎麼可以這麼糟蹋?
江燃默不作聲。
像敲不醒的榆木。
老周狠下心腸,說道:「你看看你現在,白梔見了,會喜歡嗎?」
江燃猛地一震。
周建國將倒好的茶放到他手裡,逼他去看。
在茶杯的水光里,江燃看見自己潦倒頹喪、醜陋枯萎,像個明天就該入土的臭老頭。
他震了又震,咬緊唇。
拒絕讓淚流下來。
他想說,我江燃就算變成這個死樣子,白梔還是會不離不棄,因為她說過的,最愛的就是他。
可是他說不出口。
他好怕。
他好怕,白梔見到自己露出震驚又嫌惡的目光。
那他不如死在火場。
老周抹了抹眼睛,輕拍少年後背,「未來的路還長,我們能做的只有走好當下每一步。你很聰明,江燃,要把聰明和天賦用在正道上,至於感情……不要勉強。」
江燃離開學校走到校門口,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
他不顧旁人目光,抱住曾經許下不離不棄諾言的銀杏,說:「樹爺爺,你不要放過白梔,一定要她不得好死。」
等淚滲進樹紋,少年又慌張道:「算了算了,請您饒過她……是我不好,是我配不上。」
他忘不了她笑盈盈仰頭看他。
他還記得她在老宅木床擁著他,說什麼都應,怎麼親都不惱。
他恨不得她去死,又怕她真死了,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女孩叫白梔。
他不懂自己怎麼會如此卑微、怯弱。
眼裡流的仿佛不是淚,而是心頭血。
「梔梔……梔梔……你怎麼不親手殺了我?」
無人認出抱樹而哭的白髮男人是江一中曾經的傳說,江燃,江大少爺。
他們說,有個神經病在發瘋,大家離遠點!
只有小扇似的銀杏樹葉悠悠飄落少年肩頭,像一雙手,溫柔地擁抱他。
……
北京,手機營業廳。
白梔花了半個月,終於取到補辦的電話卡,還被工作人員白了一眼。
「都說了異地無法補辦,非要胡攪蠻纏打電話投訴……還大學生呢,好的不學,就知道整人是吧?」
工作人員氣不打一處來。
看著挺文氣的一個女孩,不如她願,跟潑婦似的到處投訴。
真是服了。
為張鄉下的電話卡天天來糾纏,怎麼說都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