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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3:38:12 作者: 人間天糖
季雨晴心情不好,耳朵卻很好。
「胡旭陽你罵誰呢?」
「罵有狂犬病的。」
「我看你是想死!」季雨晴爬起來,從歐陽月手裡接過紙一擼鼻涕,朝他氣洶洶走過來。
胡旭陽低聲罵了句「我靠」,將季浩然往前一推擋住季雨晴,連跳帶跑奔進樓道。
跑得比兔子還快。
季雨晴沒逮到人,撿起笤帚扔過去。
「死雜毛,你給我等著!」
季浩然涎著臉貼過去,小心翼翼道:「姐,走吧,我幫你背書包,媽今晚買了雞,做你最喜歡的辣子雞。」
季雨晴嘩啦一下流出兩行淚,抱住季浩然不停抽噎。
「沒事的,姐,又不是高考失利。」
「你懂個屁!」
白梔幫忙把鞋撿過去。
季雨晴揪著季浩然的衣服,紅著眼斜斜看她,「你進了啊,白梔?」
「嗯。」
「江燃幫你弄進英才班的?」
「不是。」
「你成績又不如我。」
白梔點點頭,「確實。」
談話陷入僵局。
其實落選不難受,難受的是你的朋友入選了。人的心理說複雜複雜,說簡單也很簡單——反正就是不能比周圍的人差。
季雨晴其實懂,每個班至少有一個名額,(3)班整體情況差一點,白梔是矮子裡拔高個,成績過了選拔線就逮進去。
但懂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
人無法坦然接受自己的不幸,正如沒法不嫉妒別人的幸運。
季雨晴痛苦地深吸口氣,「這回你該得意了,愛情學業雙豐收。」
白梔低頭不言。
歐陽月看不下去,過來拉白梔,「我們走吧。」
季浩然欲言又止,最終沒說什麼,朝兩人感激地點點頭。
季雨晴從始至終背對她們,不再看一眼。
白梔心裡有點堵。
沒什麼精神。
歐陽月安慰道:「季雨晴性格也太霸道了,她落選又不是你的錯。我們好心來找她,她倒在那邊陰陽怪氣說這說那,明明是親姐弟,季浩然比她心胸開闊多了。」
白梔呼出口氣,「哎,不說這些了,班長,這是最後一個學期了,我們一定要加油,不能關鍵時候泄勁。」
歐陽月給她說得緊張起來,「是啊,最後幾個月了。」
班裡的人跟白梔關係一般,其他班都給選到英才班的同學像模像樣搞了告別儀式,(3)卻一點動靜沒有。女孩在教室門口站了站,最後望一眼鐵門上白底黑字的(3)班牌子,伸指繞了繞馬尾,走了。
操場已經掃得差不多了。
但空中還是有柳絮在飛。
她邊走邊去捏依附在前襟的細絨,不知不覺又走到了操場的水泥高台。
迎春花如記憶中綻放。
從花台漫到看台。
明黃色的小花密密麻麻,點綴在蓬鬆臥倒的枝葉間,那種爛漫和春意,澎湃如潮。
白梔停下腳步,蓄力往上攀爬。
水泥台階修得高低不一,第一階特別高,屬於不使勁就上不去,勁使大了要扯著蛋的類型。
白梔高估了自己,一隻腳上去了,得跪著才能把另一隻腳收上來。
如此攀爬了四階,膝蓋都是灰印,她終於站到了迎春花叢中。
花沒有香味。
一點都沒有。
倒是枝葉有股不太友善的草漆味,聞著刺激,有點暈。
可那都不重要,她果然在花叢中找到了失蹤的江燃。
少年睡在花叢中,單手遮眼,玉制的骨節,冰做的肌膚,在毛茸茸的陽光里水母似的,半透半隱。
明明還是春寒料峭的季節,校服裡面已經不穿毛衫了,衛衣往上撩起一截,能看到若隱若現的腹股溝、腹肌和顏色稍暗的肚臍。
他微微張著嘴,呼吸均勻深沉,像是睡著了。
乾淨的發間落著兩朵迎春花。
花都沒他綺麗。
花都沒他招蜂引蝶。
白梔折了一小節樹枝戳他肚臍,江燃沒動,然後在她戳第二下時慢慢挪開手臂,琉璃般清淺疏離的眼睛淡淡望她。
那一刻。
白梔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音。
據說人在將死之時,能夠聽到身體中骨頭斷裂的聲音,那是生命即將凋零,那是靈魂脫出肉身的牢籠。
白梔想,江燃就是劈開她靈魂的斧。
和他在一起,哪怕前方是萬丈懸崖也會變作天堂倒影。
白梔跪坐在他身邊,彎腰匍在少年腰間,她用面頰貼著他微涼的薄韌小腹,手指拂過肚臍,睫毛亦刮蹭起伏脈動的肌膚。
貼這麼近,能看到小腹的青筋呢。
江燃揪她頭髮,「又占我便宜。」
「阿燃好好聞。」
少年人青春炙熱的生命氣息。
江燃用手指繞著她的頭髮玩,漫不經心問道:「都搬完了?」
「嗯。」
他連續咽了好幾口氣,側過身,好像再說一句都費力。
白梔最後戳一下他的肚臍,順勢坐起來,扯散的長髮垂泄而下,冰冰涼落到少年清冷妖冶的容顏。
江燃臉皺了皺,攬過她的頭別到耳後,坐起來,頭低著,後頸彎垂出惹人憐愛的弧度。
「梔梔,我好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