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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5 10:24:48 作者: 葉淅寶
    以前,她和唐愈兩人,抱著姜老闆好心寄過來的幾瓶梅子酒,能在小洋房喝到天亮。

    那會兒唐愈正失戀,自虐似的一遍又一遍點開微信中那個女孩發過來罵他的語音。

    上海小姑娘罵起人來一點兒都不含糊,說:「唐愈你賤骨頭哦?」

    很嬌,又很尖利,即使家世落敗,小姑娘的語氣里也透著一股子從小被寵到大的驕縱。

    那句語音聽了無數遍,到最後祝矜都學會了強調,她用同樣的話罵他。

    人家都說得這麼清楚了,還死皮白咧纏上去,不是賤骨頭是什麼?

    祝矜開著車,向雍和宮駛去。

    周六,又趕上了陰曆十五,雍和宮裡人山人海。香灰手串早就在上午被排隊的人潮一搶而空,只剩下求「姻緣」的。

    也是好玩,如今不論男女,人人都求「事業」「金錢」「健康」,唯獨「姻緣」,被冷落在角落裡。

    姜希靚笑起來:「看來大家覺悟都很高嘛。」

    祝矜拿起一串「姻緣」的香灰手串,付了款。

    「你拿這個幹嗎?」

    她沉默了片刻,然後說:「好看。」

    單純覺得好看。

    說不清,道不明,有沒有別的心思。

    法物需要拿去開光。

    祝矜又跟著姜希靚,在整整齊齊的蒲團上跪拜祈福。她曾經在南京的大報恩寺里,許願家人朋友平安健康,若有可能,希望他也平安幸福。

    大殿內的煙火繚繞著緩緩升起,這次,她照常許了第一個願望,自己、家人、朋友,都平平安安,健康順遂。

    而第一個願望許完,她腦海中竟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鄔淮清的容顏。

    今早他站在車邊,低眉喊Money,渾身冷淡,他曾經把她摟在懷裡,埋頭熱吻。

    祝矜抬頭看佛像,釋迦牟尼金光普照,在這樣莊嚴肅靜之地,她所思所想似乎都是對佛祖的褻瀆。

    祝矜笑起來,她果然是不敬的。

    最終,她只許了第一個願,便起身走出殿內。

    回眸時,注意到姜希靚還在跪拜祈福,不知在許什麼願,姜希靚的眼圈已經紅了。

    殿外是熙攘的人流,祝矜在樹下等著她,古樸紅牆,穿海青的僧侶時而踱步其中。

    出來後,兩人在寺院裡又逛了逛,最終結伴離開。

    祝矜把姜希靚送回家後,便去了東長安街那兒的客戶服務中心修表。

    她原本猜想是不是電池的問題,結果客服說問題比這要嚴重,而這款的機芯已經沒有了,需要原本的購買憑證,返廠調修。

    祝矜愣了下,然後說「算了」。

    這塊表是鄔淮清送給她的,在他們在上海鬧掰後。

    她不知道他送這塊表時,存了補償還是什麼心思,但無論什麼心思,都不能是補償。

    只是,這樣看來,表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的,這次她和鄔淮清徹底鬧僵,它冥冥中便罷了工。

    今天周六,照例,祝矜是要回家看爸媽的。

    她從客戶服務中心出來,穿過明亮耀眼的長安街,這一片兒道路非常寬闊,因為管制嚴格,也沒有車敢亂停亂放,只要不堵車,開起來非常快。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空氣悶熱,氤氳著雨。

    轉了個彎,在西二環上,祝矜被堵住。

    四周堵得密不透風,她像是被塞進了沙丁魚罐頭裡,食指無意識地在方向盤上一點一點的,空中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響。

    祝矜猛然間收起手指,恍惚意識到——

    敲東西這個動作,是他慣常愛做的。

    手機忽然響起來,她來不及陷入回憶,接起電話,媽媽的聲音隔著聽筒穿過來,問她走到了哪兒。

    她答著。後來,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媽媽說,小清來了。

    鄔淮清?

    祝矜不知道自己後來又說了什麼。

    只是無論如何,她都想不到,鄔淮清會去她家。

    她蹙起眉,被莫名其妙的情緒包裹著,心中似乎有一條不安的龍,在吞吐憤怒的巨火。

    她拿出手機,打開微信要發消息的時候,才恍然意識到,自己早就把他拉進了黑名單。

    她把他從黑名單里解放出來,然後在微信上質問他,為什麼來她家。

    W:【送你三哥來,伯母留我吃飯。】

    他的語氣稀疏平常,像是在漫不經心地講著無足輕重的事情,卻讓祝矜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他家和她家什麼關係?

    哪兒輪到能平常吃個飯了?

    -

    祝矜早該猜到,他今晚沒安好心。

    在家裡的陽台上,她逗弄那盆含羞草時,他忽然走進來,手指一寸寸撫向她纖細的脖頸。

    隔著厚重的窗簾,陽台沒有開燈,暗沉沉的,窗簾外咫尺之隔,媽媽、三哥他們正在準備晚餐。

    他篤定她不會出聲。

    祝矜抬頭瞪著他。

    她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一抹散漫的笑意。

    她無聲地冷笑。

    他把她當成了什麼?

    現在故作姿態又為了什麼?

    祝矜在陽台上甩開他的手,走了出去,走到明亮的客廳。

    憋了一天的雨終於落下來,水漬在玻璃窗上蜿蜒橫亘,洗刷著上邊的塵埃。

    也是有點奇,她原本病症已經好了,今天晚飯時,又止不住乾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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