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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5 10:11:40 作者: 遲小椰
就在他即將窒息的那一刻,一隻修長有力的大手破開水面,朝他堅定地伸了過來。
當他拼命握住的時候,他驚醒了。
凌琅捂著胸口翻下沙發,跌跌撞撞地逃到陽台上,嗆了口刺骨的北風,咳到肺痛。
重回人間的感覺真好。
他小時候曾在風景區不慎溺過水,當時都快憋死了,還好遲煬當機立斷跳下去救了他。
這兩年來,他經常做噩夢,不是飛機墜毀就是溺水,二者時而連播時而交融,好在每到最後關頭,遲煬的手就會及時出現,將他拉出泥沼。
夢裡夢外,遲煬都是他的救世主,這讓他很難不把遲煬放在一個特殊的位置。
而今天,救世主回來了,就像當年離開那般突然。
他捂著胸口那道傷疤的位置,腦中那些亂糟糟的畫面並未因為逃離噩夢而消散。
兩年前,凌氏陷入了重大商業危機,凌榮江為了公司發展,逼迫凌琅的姐姐凌瑾和比她大十歲的王家公子訂婚,還有半年才成年的凌瑾反抗無果,向來樂觀開朗的女孩開始變得惶恐不安,終日以淚洗面,最後決定離家出走,逃去某個小國——
「琅琅,我受不了了,我要離開這裡,離開他的掌控,我要過我自己的人生。」
「那大學呢?還有你這麼多年的美術夢?」
「大學我不上了,你會幫我的,對嗎?」
那一刻,凌瑾那雙會說話的溫柔雙眼,只剩下看救命稻草般的期待,直到對方點了頭。
「謝謝你琅琅,還好有你,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那個雷雨交加的夜,面對保鏢的阻攔,十五歲的少年背負著姐姐沉重的依靠和期待,像一頭髮狂的小獸,即使無謂,也要拼命頑抗,撕破大家長的藩籬,為姐姐爭取自由。
最後,他成功了。
凌瑾逃上開往機場的計程車,從此一去不復返。
這個狗血又混亂的故事,以他親手把凌瑾送上死路結束。
記憶中,凌瑾的笑容總是金色的,像明晃晃的光圈。
但此刻,他眼前只有冒著金星的漩渦。
終於停下了斷斷續續的咳嗽,凌琅這才發現,遲煬正靠在陽台門邊看他,灰綠色的眼珠映著橙黃的吊燈,有點兒詭異。
「你怎麼沒睡?」凌琅啞聲問。
遲煬輕笑了一聲,就凌琅剛才逃命一樣的動靜,睡多死的人都得嚇醒,但他嘴上說的卻是「有時差」。
遲煬聲音沉緩:「做噩夢了?」
凌琅「嗯」了一聲:「夢見我姐了。」
這是個悲傷的話題,兩人一時都沒繼續說下去。
半分鐘後,凌琅再度開口:「事故就發生在你出國的一年後。」
遲煬點頭:「我知道,我參加了葬禮。」
凌瑾的葬禮凌琅沒去,他沒敢去。
一股酸意湧上來,他吸了吸鼻子。
鼻酸就容易打噴嚏,他一時收不住,連打了七八個。
「進屋吧。」
遲煬伸手,握住了他冰涼的手腕和紊亂的脈搏。
猝不及防的凌琅被遲煬一把拽進溫暖的日光燈下,就好像當年漆黑的河水裡,他被遲煬拉進明亮的空氣一樣。
他跟在遲煬身後彷徨地走了幾步,幾秒後才反應過來,這裡是他的地盤。
客廳沒開空調,但足以驅散寒氣。
凌琅坐在沙發上,手還輕微發著抖,像凍的,又像噩夢後遺症。
「喝點熱水。」
一隻修長的大手握著玻璃杯出現在眼前。
凌琅有些狼狽地抬頭。
遲煬高高在上的笑容像太陽,讓他幾乎目眩。
四年的時間,足以篡改太多。
最熱愛生活的凌瑾不在了,他也從無能狂怒的傻逼,成為人人避而遠之的存在。
而在這面目全非的一切中,只有遲煬,好像從未變過。
「你肩膀怎麼回事?」
頭頂傳來聲音,凌琅猛然回神,臉上閃過茫然。
遲煬拉開凌琅的領口一看,好傢夥,從肩頭到肩胛,拇指粗的棍痕,紅得發紫。
他看了都肉痛。
「受傷怎麼不吭聲?不疼嗎?」
遲煬懷疑孩子凍傻了。
凌琅把衣領從遲煬手中扯了回來,語氣平平道:「沒傷骨頭,不碰就不疼。」
凌琅的睫毛很長,耷拉下一片陰影,從遲煬一米九的角度看,好像還怪委屈的。
「還好就這一處傷。」
「尤嘉更慘,不虧。」
凌琅說話的時候,眉心有些發皺,原本麻木的肩膀仿佛被喚醒了意識,開始千針百孔地疼了起來。明明是小傷,卻比以往任何一次受傷都要難耐。
遲煬沒說什麼,在凌琅頭頂嘆了口氣。
凌琅後背幾乎是下意識緊繃了起來,如同進入戒備狀態的獸類。
下一秒,遲煬溫柔又略帶不批評的聲音響起:「以後干架的時候別光顧著玩兒命,照顧好自己。」
凌琅一怔,警鈴大作的脊背頃刻泄了氣。
兩年來,他聽過無數指責,指責他欺負別人,傷害別人,讓別人失望、難過,這是頭一次,有人批評他沒有照顧好自己。
凌琅這些微反應自然沒能逃過遲煬顯微鏡般的眼睛。
牆上的掛鍾發出「嘀嗒」「嘀嗒」的走秒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