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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5 10:05:45 作者: 殷尋
而江執,高興了很久。
以至於薛顧先跟他說,兒子,再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放心,一個月後我就過去找你們,再也不走了。
父親的承諾對年少的江執來說,就是海岸上的燈塔,多少個午夜夢回,他想到薛顧先的話都會樂得睡不著。
可一個多月過去了。
直到江蓁蓁因為病情再次住院,江執都沒見到薛顧先的影子。
那一年的那一晚,江執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的。
哪怕是很多年以後,江執都不敢刻意回憶起那晚。
那晚,搶救室上方的燈亮得刺眼,紅得叫人心慌,頭頂的燈慘白慘白,就跟一隻只鬼臉似的死盯著他,或是盯著搶救室,隨時準備衝進去拖拽魂魄。
江執沒站沒坐,就縮在角落裡盯著那刺紅的燈。
他希望它趕緊滅,可又怕它趕緊滅……
再後來,是混沌的記憶替代了莫大的悲傷。
是醫生們的身影,白花花的似鬼魅,還有推輪床軲轆碾地的聲響,來來回回的腳步聲,最後落在他耳邊的是程嘉卉父親的聲音,他說,小執,要不然你給你爸打個電話吧。
程嘉卉的母親跟江蓁蓁交情好,歇斯底里地痛哭現在打電話還有什麼用?他要是想來的話早就來了!
但江執還是渾渾噩噩地打了個通電話。
電話那頭一直在響,卻始終沒人接聽。
江執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親手為江蓁蓁蒙上的白布,只是蒙上的那瞬間,他覺得胸腔是被巨大的悲愴撞擊,疼得難以呼吸。
眼淚,卻一滴沒掉。
好像從那天起,他就不知道怎麼哭了。
所有悲傷的情緒都會堵在心裡,想發泄,發泄不出來,不想憤怒,卻能沉澱在骨血里,綿延多年。
他總會想起江蓁蓁接薛顧先電話時的神情,微笑、淡然和平靜,薛顧先在那頭說,你等我。江蓁蓁只是輕輕淺淺地說了一個字,好。
而掛了電話後,江蓁蓁跟江執說,我有你就夠了。
原來,江蓁蓁早就知道他不能來。
給母親下了葬,江執又往國內去了通電話,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打這通電話,也許,就是很想問問薛顧先為什麼不來。
這一次,電話接通了。
卻是胡翔聲接的電話。
跟江執說,你爸失蹤了。
第217章 他就是美強慘啊
再踏上敦煌這片土地的時候,明明該是艷陽的季節卻是刺骨的涼,遇風季,黃沙漫天,颳得人眼都睜不開。
胡翔聲去接的江執。
在跟江執交代薛顧先是如何失蹤的時候,江執盯著胡翔聲那輛車的車頭不說話,那車頭上都是黃沙,連同擋風玻璃上都鋪著細小的沙粒,雨刷器不敢開,一開全都是沙粒蹭著玻璃的聲響。
江執想不通,這麼惡劣的敦煌,為什麼就會讓薛顧先跟著了魔似的離不開?
「我去找他。」
盛棠一激靈,「找?」
江執一點頭,目光沉沉,「沿著整個敦煌的西線,從陽關、玉門關、漢長城再到魔鬼城最後到了羅布泊,一直在找……」
盛棠瞪大雙眼,愕然,「……你?一個人?」
江執點頭。
盛棠倒吸一口氣,老天,十幾歲的孩子,一個人走了那麼長的線?離開了敦煌市區,整個西線除了黃沙就是戈壁,沒有救援站,沒有可供休息的地方,他……
她看著江執。
突然覺得這個男人身上有種可怕的韌力,那麼惡劣的周遭環境,他是怎麼挺過來的?良久後她喃喃,「可是……這種方式能找到人的機率很小。」
江執苦笑。
是,機率很小。
或者可以說沒這麼找人的,就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背了簡單的補給物資深入大漠,這哪是尋人?純粹就是送命。
可當時他就一根筋了,就那麼一門心思地想找到薛顧先,他想找他問個清楚,為什麼要失約,為什麼要出爾反爾?
「我不知道在戈壁上走了多久,後來被沙龍捲埋了的時候就在想,如果就這麼死了也挺好,說不準就真能見著我爸,然後問問他為什麼騙我。」
西北的黃沙伴著龍捲,在戈壁上迅速遊走的時候就成了一場毀天滅地的災難,他拼命逃,也幾番生死,最後被吞噬的瞬間卻也不害怕了。
沙粒拍打在身上生疼,暴露在空氣里的皮膚都麻木了,昏昏沉沉間他似乎真看見了薛顧先,朝他伸手。
他動彈不得,呼吸也恍若遊絲。身體卻像是坐著時光機回到了媽媽被送進醫院的那天,在救護車上他用力地攥著媽媽的手,跟她說別睡、別睡……
江執拉著盛棠的手,低低地說,「敦煌對於你們來說是信仰,可對於我來講就是噩夢。這些年我經常會夢見被戈壁的風沙埋了,哪怕夢醒了也會覺得窒息。」
他對敦煌的恐懼和排斥是深埋在骨子裡的,再次踏上敦煌,哪怕是明朗的天,他眼前也總會浮現出沙龍捲吞噬天地的場景。
盛棠心疼得抱緊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他。
她崇拜他、愛慕他,在她眼裡他就是活在光芒里的人,那麼驕傲又無所不能。可真正走近他,越是往他心裡鑽她越是能看見他的傷痛。
讓她知道,原來她那麼敬仰的男人並非完美,他也會疼,也會脆弱,也會遍體鱗傷,然後像個孩子似的無助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