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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5 09:53:05 作者: 梁舟飲
    抱過她懷裡的白菊,又拂了拂她耳邊的長髮,指腹摸到耳邊那粒小巧可愛的黑痣,火苗立刻竄上來,燙的他飛快收回手。

    謝凌始終有些失魂落魄,視線投向墓園。

    「進去吧。」

    墓園就像個迷宮,無數靈魂被裝在方正的石碑下,組成排列整齊的消逝痕跡。只有真正牽掛的人,能從萬千石牌中,辨認出最與眾不同的那一塊,在無形的空氣里,看見透明的靈魂。

    葉依雲的墓碑在墓園一角,是最空曠清閒的一處所在,不遠處有一方花園,只是這時節都寥落了。

    他們將白菊蠟燭等一一擺放好。

    石碑上,女人笑容婉麗,極有親和力,眼角染上一絲歲月的痕跡,卻掩蓋不住年輕時的美麗動人。

    美,是世上最有用而最無用的東西。

    因為這個皮相世界,因為它與生俱來,也隨著時間老去。

    更多的是因為無法掌控的命運,所以哪怕葉依雲家世優渥,知情達理,溫婉賢良,也躺在冰冷石碑下了。

    謝凌慘然拉唇,聲音縹緲,似乎要隨風而去。

    「媽媽,我來看你了。這一年,你還好嗎?我回國了,過得很好,爺爺也好,舅舅和外公他們也很好。今天很冷,就像你離開的那天一樣...」

    她不習慣流淚,並且許多年過去,悲傷也在一層層減淡。

    許盛看著照片,想起初進謝家,那個端坐在沙發上,對懷裡的小女孩兒和顏悅色說話的女人。

    「姣姣,這是許盛,以後是你的未婚夫。」

    他當時,也不適應「未婚夫」三個字。

    現在而言,心緒複雜。

    葉依雲一手促成他和謝凌的婚約,雖然剝奪了他這些年的自由,受到許多原本不該承受的冷眼,有時候還會有責罵。可是最終,卻是成就了他,他現在一切生命的轉折,都是那一紙婚約促成的,不可謂不感激。

    隔著厚厚的手套,他感受到一隻小手顫抖著牽起他的手,展示在照片前。

    「你給我安排的婚約,目前來看還不錯。許盛很好,希望你的眼光能對一回。」話說的有點俏皮,或許是不想氣氛太壓抑了。

    葉依雲一輩子唯一的好眼光,估計就是挑女婿了。

    很長一段話說完,她叫許盛再點上兩根蠟燭,一起拜了拜。

    「葉姨,我會好好對姣姣的,你放心吧。」正要走時,許盛忽然開口,對著石碑磕了個頭,無比虔誠。

    謝凌驚愕之餘,更是意外之喜。

    扶著他站起,然後順從地被男人牽著手,開始折回。

    「走吧。」

    手套很厚,所以許盛一把扯下兩隻手套,將光滑的小手撈進自己的大衣口袋裡,用體溫護著。

    謝凌天生體質較寒,冬天戴手套也無濟於事,怎麼也捂不熱。這會兒脫下手套,觸感冰涼柔滑,與許盛的溫暖乾燥天差地別。

    「冷嗎?」

    被溫涼的狐狸眼看著,她總還不習慣。

    就好像,明月獨獨照著她一個人,拋棄大千世界都不管了。許盛一如傳言中那樣,清俊美好,矜貴端雅,而比傳言中更要溫柔細緻,在她這裡,待人接物都萬般小心。

    她在外面是風風火火,雷厲風行的。心裡卻明白得很,自己脾氣又臭又怪,驕縱傲慢,除了美麗的皮囊,別的一概不搭。

    點點頭,卻說:「許盛,我不明白,你喜歡我什麼?」

    「喜歡」兩個音節,就像是個口號。

    可能正因為今天是葉依雲的忌日,所以她格外敏感一些,脆弱的一面展露無疑。說到底,還是父母的婚姻失敗徹底,讓她害怕自己會步入後塵。

    人真正恐懼的,不是命定發生的劫難,而是恐懼於害怕以後有劫難。

    兩隻黑油油的眼珠,又盛滿清澈的冷水,一眼望到底。

    許盛垂下眸認真思考,聲線平穩。

    「姣姣,我也不知道喜歡你什麼。但我不喜歡你浪費擔心的力氣在我身上,我沒有證明什麼的浪漫,該擔心的應該是我才對。」

    「我不是謝楷,心臟很累,做不到三心二意。而且,追你挺累的。」

    許盛眯起眼壞笑,邪肆風流。

    「哦。」謝凌驕傲地挑起下巴,吸了吸鼻子,「看來我媽媽的眼光還是對了一次。」

    臉上落下幾片冰涼,冷意侵入身體。

    仰起頭,漫天細小的白點施施然飄落,有加大的趨勢。

    謝凌伸出另一隻手接住一點,雪花很快融化。

    「正巧,下雪了。」

    上次許盛說要一起賞雪,她便問:「要一起賞雪嗎?」

    出人意料的,許盛搖頭。

    「你手都凍冰了,還賞什麼雪,過兩天吧。」

    於是只得作罷。

    出了墓園,許盛去停車場開車過來,把謝凌塞進看守大爺的值班房,裡面暖氣哄哄響。

    大爺對自己的判斷十分自信,「姑娘,你老公?」

    謝凌冷白色的臉皮唰一下紅了,連連擺手,「不是,還不是。」

    大爺「哦」了一聲,「快了吧?」渾濁的眼裡射出穿透人心的金光。

    謝凌猶豫了,謝澤玉是說,如果不出意外,明年讓她和許盛完婚。

    但那誰知道許家怎麼想的呢。

    大爺也沒緊逼,把暖手的電爐推到她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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