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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5 09:41:15 作者: 車厘籽
紀梵上前一步,瞥了眼他的身後,狀似不經意地問:「梁檢怎麼一個人在這?」
梁崇正下意識瞥了眼身後剛剛帶上門的辦公室,從容地解釋:「啊,我剛在食堂碰到了朋友,就回他辦公室一起聊了會天。」
話落,他沒給紀梵繼續追問的機會,轉而問了句:「紀檢這是…?」
紀梵明了他的疑問,坦白:「我剛剛找范檢談了點事。」
「範金堯?」
男人點點頭:「對,近期的放血式殺人案,警方昨天向法院遞交了材料,由范檢受理起訴。」
聽到其中的某個字眼,梁崇正無意識地蹙了下眉,饒有興趣地望向紀梵,似乎在問他和這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繫。
紀梵看懂了他眼底的詢問,不緊不慢地又補了句:「好巧的是,這件事我也算相關人員,所以過去和范檢聊聊庭審事宜,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上忙的。」
這會,梁崇正才算分了點心思,著重強調他方才的話:「放血式殺人案?」
「想必梁檢應該有所耳聞吧,最近幾乎所有的媒體都在報導這件事。」
「略知一二。」
紀梵看著他,眼神多了幾分耐人尋味的深意:「公眾可能還不知道詳情,但據警方提供的證詞——」
「兇手不但認下了近期的罪行,還提到了十六年前發生在南港的連環殺人案,並且對當初自己殺了三名被害人的行為供認不諱。」
他神色自若地說著,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眼前人,別有耐心地打量著梁崇正的表情。
說到最後,他沒有錯過男人臉上一閃而過的僵硬,話鋒一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十六年前的連環殺人案,當時好像是您負責起訴的?」
「是嗎?」
梁崇正含笑理了下袖口,看不出多大的波瀾,雲淡風輕地說著:「我從事檢察官的工作少說也有三十年了,這期間接過的訴訟多到根本數不過來。」
他頓了下,歉疚地笑了下:「說實話,近幾年的,我都有點記不大清楚。十六年前的話,就真的不記得了。」
「這樣?」
對上紀梵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故作鎮定地看了眼手錶,明顯不打算在這件事上多深究:「我還有點事情,就先行一步。」
說完,梁崇正別有深意地看了眼紀梵,不做任何停留,毅然從他身邊經過。
近期網絡上的事情他確實知道,十六年前的事情他也記得一清二楚,所以剛剛碰到朋友之後,兩人聊得也是這件事。
還沒有幾天他就要退休了,結束自己在別人眼中看似完美的檢察官生涯。說實話,十六年前的事如果在這個時間段被翻出來,對他很不利。
紀梵的暗示他不是聽不出來,而是選擇充耳不聞,短暫忘記那起不想回憶的往事。
然而,紀梵顯然不想給他這個機會。在察覺到他有意潛逃的想法時,並未著急,而是望著前方,輕描淡寫地吐出三個字:
「沈君蘭。」
梁崇正身形一僵,錯愕地瞪大眼睛。
紀梵慢條斯理地轉身,盯著男人的背影,又笑著問了句:「不知梁檢,記得這個名字嗎?」
靜默一瞬。
「十六年前的連環殺人案,是您起訴的。而沈君蘭,當時被當作兇手執行了死刑。」
男人神色一凜,皺眉回頭看他,聲音很冷:「你想說什麼?」
面對他直白地發問,紀梵也斂起了笑:「如今,真正的兇手已經落網。沈君蘭是真的有罪還是被無辜冤枉,您應該心知肚明。」
「既然如此,梁檢對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誤,難道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梁崇正默了一瞬,好似在琢磨他的話。良久,他突然若無其事地笑了聲:「我想紀檢應該明白,這個世界上人人都會犯錯。檢察官每年處理的訴訟大大小小堆積,哪怕是我,也總會有出錯的時候。」
說到這,他挑了下眉,有挖苦的意思在裡邊:「難道紀檢如此嚴格,不允許犯一點小錯?」
「小錯?」
紀梵嗤笑了聲,眼裡有笑意瀰漫,卻不達眼底:「錯誤自然可以理解,但若是明知故犯,那就得看情況了吧。」
聽出他的意有所指,梁崇正的臉色沉了下來,厲聲反問:「紀梵,你這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
年輕男人答得不假思索,見他依舊沒有悔意,也沒了和他繼續打啞謎的興趣,眸光染上涼意:「梁崇正——」
「你真的明白,檢察官的存在,意味著什麼嗎?」
梁崇正一愣。
紀梵盯著他,眉宇間流露著認真和嚴肅:「檢察官作為法律的守護人,既要追訴犯罪,更須保護被告人免於法官恣意及警察濫權,擔當國家權力雙重控制的任務。」
他說得很慢,像是法庭上誦讀起訴書,一字一句,極其清晰:
「檢察官不是法官,但要監督法官裁判,共同追求客觀公正的裁判結果。檢察官也不是警察,但要以司法的屬性監督警察的偵查活動,確保偵查追訴活動的合理性。」
每說一個字,梁崇正心中涌動的負面情緒就越甚。看似冠冕堂皇的一番話,聽起來宛若在宣判他的罪行,字字珠璣。
曾幾何時,他也是和紀從霖一樣抱著滿腔正義站在了檢察官的位置上。他們站在同樣的起跑線上,共同前進,卻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背道而馳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