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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5 09:41:15 作者: 車厘籽
    「醫生,他不是我男朋友。」

    老醫生口罩上的雙眼直勾勾地打量了她許久,似在琢磨她的神情,漫不經心地接了句:

    「還不是啊?」

    「嗯。」

    「那看著也快是了。」

    「……」

    簡清抬眸,略顯髒亂的小臉上還沾著一點血跡。偏偏漆黑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著老醫生,無聲卻在反駁。

    老醫生讀懂了她眼裡的情緒,隱在口罩後的嘴角輕輕勾了下:「哎,你們這幫小年輕啊,就喜歡打啞謎,猜來猜去的,把話說開了安安擔擔過日子不好嗎?想想我們那個年代,看對眼了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生怕時間不夠用,哪像現在。」

    簡清認真地聽著,搭在腿上的指尖無意識蜷起。稍長的指甲嵌入柔軟的掌心,雖疼痛不足為奇,卻足以警醒她混亂的心思。

    她張了張嘴,紅唇輕啟:「我還有事情沒解決,暫時不想……」

    猜到了她的後話,老醫生不慌不忙地打斷:「瞧你這話說的,就是太年輕!事情不解決難道生活就不繼續了?」

    「小姑娘,眼光要放得長遠些。既然生活還在繼續,這些,就一樣也避免不了!」

    簡清眸光微閃。

    急診室內很安靜,器械擱在鐵盤上的聲音極其清脆,仿佛在無形之中昭告著一件事的結束。

    「是福不是禍,是禍也躲不過啊。」

    -

    說是去看一下翟迎的情況,但那邊人擠人,紀梵也沒那個閒情逸緻去湊熱鬧。把簡清送回家,叮囑了幾句,他便收拾收拾去了「萃魄」。

    其實今天這一遭經歷下來,他的身體已經很累了。明明所有的細胞都在叫囂著疲憊,可是他卻靜不下心來。只要一閉眼,腦海中就全是下午墜樓的那一幕,煩躁不安。

    徐淞鳴有一段時間沒和紀梵見面了,這次還是實驗組剛剛得到不錯的結果,正準備慶祝就被他一個電話喊了出來。

    沒想到來的是酒吧。

    看著從來不嗜酒的男人沉默寡言地灌了兩杯烈酒,徐淞鳴皺了下眉,意識到旁人情緒的不對勁:

    「你這是怎麼了?」

    霓虹燈轉過舞池,又從男人的俊臉上一晃而過。徐淞鳴一愣,沒有錯過他臉上顯而易見的失心。

    玻璃杯被他重重地擱在大理石檯面上,多了幾分隨性灑脫:「淞鳴,你還記得咱倆剛認識那會,在大學的實驗室里,你是怎麼說我的嗎?」

    徐淞鳴斂眸,淡然出聲:「記得。」

    他和紀梵差了有四歲,兩人是在某次校園的聚會上認識的。

    彼時,他是大學裡炙手可熱的法學院才子,而他只是個懂得埋頭苦幹的實驗狂。

    一次交談,徐淞鳴察覺到了他和紀梵之間,不可言說的默契。是從心靈上的契合,不屑於這個平凡聒噪的社會,孤寂的靈魂。

    相識那會,徐淞鳴點明過他的性格,冷靜又直白地挑破。

    「紀梵,一個人的驕傲說白了就是傲氣,可有也可無,容易傷及他人也容易後繼無力。」

    「但這一身傲骨,內蘊收斂,與生俱來,不會輕而易舉因外界之力甚至人之情緒所動搖。」

    傲骨錚錚,是一個人真正驕傲的資本。

    他們皆是存有一身傲骨之人,內心眼高於他人,一切場面算計在他們眼中都不足為提。

    徐淞鳴握著玻璃杯的指尖輕輕敲了敲,指腹摩挲著光滑的杯壁,看不清楚臉上的情緒:

    「怎麼突然提這個?」

    紀梵仰頭一笑,潤過烈酒的嗓音低醇而泛著喑啞:「我從前以為,我這麼驕傲的一個人,最狼狽的也不過那一天了。」

    「正如你所說,傲氣易傷及他人,所以即便碎了惹人心憐,在我這裡也恍如過眼雲煙。」

    說到這,他突然低下頭,視線落在透明的酒杯上。

    不得不說,路子潯花里胡哨的品味在挑選酒杯的時候還是三思而後行的。這樣精美的設計,哪怕只是看著不喝,也著實是一種享受。

    紀梵輕晃酒杯,琥珀棕的液體過于澄澈,一眼就能看到雕刻花樣的杯底。

    他喜歡這樣一眼就能看透謎底的感覺,就像自己是掌控棋局的那個人,對手無論下哪都能一子破局。

    亦如現在,一眼就能明辨自己內心深處的所思所想。

    是心動也好,是心疼也罷,以及這些陌生情緒的來源。

    他對簡清。

    超出同事的界限,名為喜歡的情愫。

    直白真實地讓人有些無暇接受。

    「淞鳴。」

    「我們總是站在理性的角度侃侃而談那些大道理。」

    紀梵驀地勾唇,意味深長地望著前方:「卻忘了只要是人,根本做不到將感性和理性徹底分離。」

    徐淞鳴一愣,握著杯壁的指尖用力收攏,仿佛已經猜到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男人眼底的笑意漸深,逐漸漫上了無盡的自嘲和無奈:

    「你知道嗎?」

    指尖觸及身上的襯衫,像是隔著衣衫緊緊攥住了它的苦楚。

    完好的肌膚之下,跳動的胸腔之上,是支撐他砥礪前行的傲骨。

    如今,他仿佛能感受到其中的變化。因為數小時前的心痛仍然歷歷在目,烙印在深處無法揮散,只能靠最簡單粗暴的方法,用酒精去麻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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