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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5 09:19:57 作者: 珩一笑
    從初三畢業後,她們再也沒見過,粗略一算,快半年了。吳可現在在一所民辦三流高中,枝子還是從別人口裡聽來的。

    或許因為學校管得寬鬆,吳可燙了頭髮,倒沒染,散披在肩上,打了耳洞,戴著亮閃閃的耳釘,化了淡妝。小時候圓圓的臉,經過成長,削減下來,顯得精緻可人。

    枝子覺得,快不認識她了。

    吳可帶了兩袋子東西,一袋零食是給枝子的。

    「謝謝。」枝子問,「這一袋是……?」

    「聽說林越澤也在一中,順路來看看他,幾年沒見了都。」

    枝子不知她上哪聽說的,但思來想去,無非是林越澤那些個曾經的玩伴——朱方宇他們。

    「你怎麼想起來看我了?」枝子其實想問的是,今天不是雙休日,她怎麼不用上課,還是說……逃課了。但關係畢竟生疏了,竟問不出口。

    吳可自己先解釋了:「我休學了,在家養病。」

    枝子吃驚:「什麼病?嚴重嗎?」

    吳可聳聳肩,沒放在心上的樣子,「抑鬱症,中度的。」

    枝子一時哽住,一向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吳可居然會得抑鬱症。但枝子不曾了解她過去幾個月,或者自她們疏遠後,經歷了什麼,難以妄下論斷。

    人真的很奇怪,外表和內心好像永遠不對等。吳可樂觀大方,卻被困在情緒的囚牢;枝子安靜溫和,內心卻自卑敏感。林越澤呢?枝子以前覺得他頑劣,其實他也溫柔。

    認識一個人,只需要幾句話的交談;認識一個人,也需要許多年的了解。枝子驚覺,她是真的不甚了解吳可。媽媽為她忙碌半生,她卻不曾關心媽媽,會不會感到寂寞。她是不是活得太封閉了?

    枝子一旦發現自己的缺陷,便會開始自省,糾正。這也是她的優點。

    吳可露出可憐的神情,「你什麼時候有空,陪我聊聊吧。」

    日子循環往復,課表早印在腦海里,下節課是歷史課,歷史老師向來隨和,空了個座位,他也不會深究。

    枝子咬牙,到底心有愧疚,答應逃課陪她。

    吳可笑起來,不知是不是先入為主的原因,枝子品出兩分憂傷。

    枝子帶吳可去操場散心。

    今天是個難得的晴天,下午的日光尤其暖和,北風卻不解風情,沒被焐暖。

    操場中間的足球場上,有人在踢球,有人或坐著或躺著曬太陽,也有人像她們一樣散步。她們走在外圈,以免被飛來的足球踢到。不遠處,還有班級在做操、做深蹲。

    枝子一邊提心弔膽,怕老師同學發現,一邊眯起眼,享受這樣偷來的愜意。

    吳可不急著訴說她的經歷,而是問起枝子的近況,「我看到榜了,你成績不錯,按一中的成績,至少是個211吧?」說著又笑起來,「林越澤那傢伙,得是清北的料。」

    倒也沒這麼誇張,一中雖是市重點,但他們三線城市,畢竟比不得省會。

    「你和他見過面沒?」

    「嗯,我成績還是他幫忙提上來的。」

    一個足球飛出球場,半途掉落,滾到她們腳下。吳可一腳踢回去,發泄什麼似的。那男生喊了聲「謝謝」。

    「這叫什麼?風水輪流轉。以前你幫他,現在他幫你。還挺奇妙的。」

    她穿的是馬丁靴,枝子看得心驚肉跳的,腳不疼嗎?

    吳可雙手插在口袋裡,呼出一口霧氣,零上幾度的天氣,她只穿一件馬甲搭毛衣,看著就冷。

    「話說,我和陳彥東分手了,你知道嗎?」

    枝子不作聲,要說知道,她沒得到過確切消息;可要說不知道,也早預料到了。

    吳可就當她默認了,繼續說道:「我小時候真的崇拜他,覺得他長得好看,什麼都懂。後來我才發現,他這個人自私,冷漠,而且我覺得,他對我也不是認真的,就是玩玩而已……」

    嘴巴是個閘口,能泄掉部分體內的負面情緒。

    聽著她對前任的抱怨,枝子不置一詞,也無法評價。她以前會和陳彥東一塊玩,還是因為林越澤。

    「知道我和他談戀愛,我媽特別生氣,但我那時候叛逆期,死活不肯分。結果我以命相逼,拿親情血緣換來的愛情,他卻不屑一顧。

    「我爸染上酗酒的毛病,動不動就又打又罵的,我和我媽挨過他好幾次,有次我從家裡跑出來,去找陳彥東,他在跟他好兄弟在外面玩,叫我自己找鄰居幫忙。我一時腦熱,就沖他說,我們分手。他說了句『好』,就掛了,再也沒找過我。恨他的時候,把以前點點滴滴翻出來,細究起來,原來他對我那麼不好,我還對他死心塌地,簡直是腦子被驢踢了。

    「我媽前兩個月,和我爸離婚了,她回娘家了——你知道吧,她是從外地嫁到這裡的。把我一個人扔在這。我爸就把我扔到學校。我就像個包袱,被他們甩來甩去的。學校還有校園霸凌,想不到吧?」

    吳可苦笑著:「短短的半年,我好像捱了前半生所有的苦。但是也許過幾年,我回頭看,也沒什麼。只是現在,苦難當頭,不得不迎。」

    苦難當頭,不得不迎。

    以後舊事重提,覺得不值一提,不是真的微不足道,而是因為已經過去了。

    枝子視線落在腳下的紅色塑膠地上,遠看平整,近看卻坑坑窪窪,白色的線一路向前延伸,終有拐彎的那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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