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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5 06:43:39 作者: PDG
又是一次失敗的嘗試。
柏舟一停筆在中程,看下不成邏輯的證明。
沒必要再算下去了,數值不對,式子不可能成立。
他鬆開筆,右手揉揉眉心,遲來地發覺肩膀有些麻了。
低頭看去,藍山還靠在那,黑髮柔順,嘴巴微微張開,小孩子似地睡得很香。
柏舟一已經幾乎察覺不到失敗的失落,次數太多了,哪來得及一次次感慨,但他卻在此刻感受到一絲安慰。他不急著繼續嘗試,輕輕捏一下藍山臉頰。
和想像中一樣軟。
柏舟一還沒來得及多捏幾下,隔壁房傳來幾聲驚喜的大叫,柏舟一用半生不熟的法語捕捉到「雪」這個詞,他鬆手,扭頭看窗外,雲層不堪重負地一壓,窗外飛起了鵝毛大雪。
曠野的黑和綠短短几秒內就被素白取代,列車在此刻飛進山洞,幾秒後出來,世界已然變成純白,像從晚秋一下入了冬。
藍山被攀岩隊的喧鬧吵醒了,靠著柏舟一揉了揉眼睛,懶懶往外看,驚訝地發現外面的冰天雪地,他低低說:「噢——」
南方的孩子總是對雪新奇,即便不是第一次見,無論柏舟一還是藍山都目不轉睛地看著窗外。
柏舟一接著他,說:「真漂亮。」
藍山前傾,把自己貼在柏舟一懷裡,把手貼在玻璃上,雪天的冷透過薄薄一層,凍了下他手心。他收回冰涼的手,揣進兜里,打了個哈欠。見到雪的驚喜過了,睡意又漫上來,藍山把人也收成一團,蜷進火車呼呼的暖氣里,縮到柏舟一恆定的體溫旁,再閉起眼,安心地又睡了。
柏舟一也從雪野里收回目光,看了眼表,發覺自己已經算了四個小時。遲鈍的疲憊湧上來,柏舟一開始思考要不要也睡一覺,抱著藍山更好。
他翻了下筆記本,空閒的紙張只剩兩頁。他便又從學長發來的數據里選個數,決定寫完筆記本再休息。
他從兜里掏出顆糖,丟進嘴裡,含著甜開始書寫。
雪紛紛下著,藍山睡在肩頭,柏舟一心情無比平靜,這好似只是與以往一樣,平平無奇地又一次失敗。
但這次他寫得格外久,翻頁過去,柏舟一坐直了,他已經進行到之前從未嘗試過的階段。
他的大腦連帶身體開始不自覺地戰慄,那一刻他仿佛被上天選中。
他直覺這次能行。
柏舟一筆尖匆匆,字符末尾的停頓不復平穩,潦草地飛起。
他很快用完了兩頁,只得繼續寫在筆記本封皮上。但很快封皮也寫滿了。
他攥過餐巾紙,這一刻他和某位古老的數學家心意相通,把算式草草記錄在脆弱的紙巾上。紙巾很快就寫完了。
柏舟一如困獸般轉了兩圈筆,匆忙掏出手機,但很多符號很難在鍵盤上表示出來,他的大腦激動得戰慄,算式已經奔襲而過,跑到近證明的末尾,但屏幕仍卡在中程。這讓柏舟一無比煩躁,少有地急起來。
藍山被他愈發劇烈的動作驚醒了,坐直揉兩下眼,迷糊地問:「怎麼了?」
柏舟一鍵盤摁得劈里啪啦響,簡短說:「有紙嗎?」
「你等等。」藍山從他的急躁中意識到什麼,直起身,快步去隔壁敲門,問,「有誰有多的紙嗎?」
兩秒後他回來了,對柏舟一搖頭:「他們連紙巾都沒有。」
柏舟一短暫嗯一聲,沒有抬頭,他已經有點魔怔了,手指止不住地顫抖,數值和定理如無數列車在他腦內呼嘯,他像過度運載的機器,急需輸出。
藍山撓了撓頭,他睡意未褪,卻也勉強提出個解決方案:「要不你先寫手上?」
柏舟一說:「不夠。」
「那……」藍山再再他身邊坐下,攤開手,「你也可以寫我手臂上。」
第八十章 他的第一條線路叫舟一
柏舟一埋頭寫了許久,他桌面少有的凌亂,攤開的筆記字跡滿滿,散落的紙巾也寫滿公式,他攥著筆在左手臂上草草著,藍山看著他,在他寫到手肘時及時遞出自己的手臂。
藍山預計要把兩隻手都貢獻出去的,但出乎意料的,柏舟一輕捏著他的手腕寫下幾行,藍山還沒來得及表達對筆尖癢麻的抗議,柏舟一就筆鋒一頓,說:「好了。」
藍山低頭看,手臂上最後一行是斜體的單詞,不是英語也不是法語。
德語
藍山不認識,但知道它的意思。
【由此可證,黎曼猜想成立】
藍山在柏舟一的筆記本首頁看過這行字,也問過柏舟一意思。
當時柏舟一說:「我總會再寫下它的。」
藍山結實勻稱的小臂上,字母尾處的墨跡拖出不明顯的痕跡。
現在它終於派上用場了。
藍山抬眸,柏舟一的面色如常平常般冷靜,只那雙眼熠熠的,亮著攝人心魄的亮光。
他一字一句說:「我證出來了,黎曼猜想。」
藍山說:「噢。」
兩人對視片刻,柏舟一說:「賭約我贏了。」
隨著這句話,他的嘴角逐漸上揚。
他稍稍加大音量,再次說:「賭約我贏了。」
藍山也跟著揚起嘴角了,他大笑著說:「天才,牛逼。」
藍山笑著去抱柏舟一,卻被他捏上下巴,用力親了。
柏舟一很少有情緒這麼外露的時刻,藍山縱著他,寵著他,為他所有的喜悅而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