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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3:29:46 作者: 巋白
說完朝著廚房喊道:「陳姨,再拿一副乾淨的碗筷過來。」
「不用了。」秦熾也朝著廚房喊了一聲,然後對田夢梨說,嗓音是克制住了一切激烈情緒的冷:「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田夢梨只默了片刻。
她知道避開不得,說話便不再刻意繞開,直言:「是我安排的。」
秦熾等著她繼續。
或許因為面對的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又或許在秦熾來之前,她已預料到即將來臨的一切,做足了心理準備,總之,比起昨天面對裴宴時時的恐懼、慌亂,此時此刻,她從容、自若,甚至有點輕傲。
她停頓了會兒,說:「我想到過有人會回去找那張照片,你或者裴宴時,但是我沒想到你們真的能找到,更沒想到速度會這麼快。說到底,是我大意了。」
秦熾眉心皺緊。
這時田夢梨又說:「要不過去客廳吧,我給你泡點茶,我們邊喝茶邊聊。」說著,囑咐家裡的阿姨:「陳姨,飯不吃了,都收拾了吧。」
陳姨應了聲,圍桌忙碌。
秦熾跟著田夢梨往客廳的方向走。
田夢梨在茶几後的沙發上坐下。
茶几上擺著個巨大的,有著微觀景致的假山流水、亭台樓榭的多材質組合型茶盤。
田夢梨微微傾身,插上茶盤電源,摁了加水按鈕後,啟動燒水器。
她一邊煮著茶,一邊說道:「是我的問題,我從十八年前,一直大意到現在。」
秦熾沒說話。
田夢梨抬頭:「你真不坐嗎?」
秦熾後退幾步,避開受傷的背部區域,肩膀一側抵上身後的牆。
他雙手插兜,松垮地站著,無聲地回答了田夢梨。
田夢梨讀懂了他的肢體語言,也不強求,繼續說自己的。
「十八年前,我大意,錯信了余保泰,遭他背刺,之後被他用一張輕飄飄的照片,要挾勒索十三年。」
「五年前,我也大意,以為余保泰死了就再也沒人會知道當年的真相,以為他死了,那張世界上只有他知我知的照片,就如同一張廢紙一樣,管它在什麼犄角旮旯里藏著,它對我再也構不成威脅。」
「還有昨天,我依然大意,想著那麼大一場火,冷庫里那麼多地方都燒毀了,生活痕跡明顯的區域,更是沒有一塊乾淨地了,那張照片十有八九燒成了灰。呵,沒想到事實竟是那十之一二。」
「我也不是沒有想過那照片僥倖還留著的可能,所以我找人上了鎖,安排了專業打手盯著梢。可我心裡邊似乎更篤信那十之八九,所以上的鎖沒有複雜到極限,安排的人也沒有多到足以穩操勝券。」
「你看,我一直在大意,大意到了今天這個結果,」田夢梨說著,頹笑了起來,「大意到我的親生兒子拿著一張足夠讓我牢底坐穿的照片來到我面前,而他,即將對他的親生母親宣告他的目的。」
她笑得更頹:「所以小熾,你的目的是什麼呢?」
秦熾聽著她這一連串的「大意」,貝齒都咬緊。
這是他的母親。
他的親生母親。
怎麼會這麼可怕?這麼惡毒?這麼令人齒寒心冷?
罪行曝光、劣跡顯露,她不是涕泗橫流地說自己錯了、自己被豬油蒙了心、自己一時糊塗,她只是怨憎、輕嘲自身的大意、愚鈍,只恨自己識人不清,恨自己做事不果決,恨自己沒有將這一切掩蓋得足夠密不透風,把這一切處理得足夠滴水不漏。
可怕又可恨。
可笑又可憐。
秦熾暫時沒有說他的目的,他問田夢梨:「昨天在冷庫里,你和裴宴時說了什麼?」
田夢梨原本是決計不可能跟人吐露在裴家安放炸彈和在裴家門外落鎖這兩件事的,但是如今秦熾手握那張她落鎖的照片,她再怎麼否認也無濟於事。
這張照片雖不能直接定論她是十八年前縱火的兇手,但拿它來翻案綽綽有餘,一旦以此為切入點,她在裴家安放炸彈的事,她找人撞死余保泰的事,都將被順藤摸瓜。
為今之計,只有毀去那張照片。
可是怎麼毀去呢?
它在秦熾手裡啊。
它在自己兒子手裡啊。
今天上午在冷庫里沒有把照片拿到手,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機會了。
如今,只要秦熾不主動獻出來,沒有任何人能把照片奪走。
除非……
除非她渾然不顧這段母子之情,甚至不惜……
想到這裡,她頓住了。
茶盤上的水燒開了,壺嘴處白煙蒸騰。
咕嘟嘟的沸水聲成了空間裡恰逢其時響起的白噪音,撫平動盪心緒,捎走極致惡念。
田夢梨將燒開的水倒進裝有茶葉的茶壺中,短暫浸泡後,將茶液倒進茶杯里。
她倒了兩杯,舉起其中一杯,問秦熾:「喝嗎?」
秦熾沒像剛才拒絕吃飯一樣拒絕掉這杯茶,他問:「我要是喝了,你說實話嗎?」
田夢梨舉著那杯茶的手在半空中頓住。
她沉默著、怔松著,又像是思考著、沉吟著。
秦熾心中已有結論,他和裴宴時一樣,要的不過是一個她口中的事實罷了。
田夢梨把杯子往前往上舉了舉,說:「喝吧。」
這是鬆口的意思了。
秦熾往前走了兩步,接過茶,沒什麼表情地一口飲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