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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3:29:46 作者: 巋白
裴宴時沒說話。
秦熾想了想,還是對冷庫里自己選擇沖向田夢梨的行為做了解釋,儘管這樣的解釋極其蒼白。
他說了那根俯衝而下的正對著田夢梨的致命斜撐,說了田夢梨的位置靠近貨架坍塌區域的邊緣脫身更易。
最後他又說了他的權衡:「我那時候就想,田夢梨不能死。她需要給十八年前的那場大火一個說法,需要給你爸媽、妹妹,給我爸一個交代,她必須為她當年的惡行承擔法律責任,接受社會審判。」
說到這兒,他聲音低了下去:「對不起,我……沒有不想救你,我並不想看到你受傷。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替你承受這些。」
裴宴時聞言沒有很快接話,他好像玩被單玩上了癮,手指一圈圈絞緊,又一點點鬆開,再絞緊,再鬆開。
不知道如此反覆到第幾圈時,他終於開口了。
他坐著,微微抬著臉,臉上帶著幾分薄笑,眼裡又攜著十成的淡漠。他看著秦熾,說:「田夢梨當然會受到制裁和審判,不論她是一具冷冰冰躺著的屍體,還是一個活生生站著的人,法律有規則去制裁她,社會有自由去審判她,她作了惡、殺了人,只要證據板上釘釘,事實有理有據,她就必然會被釘在人人喊打的恥辱架上,受千夫所指、口誅筆伐。」
「所以她死了又能怎麼樣呢,她死了就死了,」裴宴時面色漠然、口吻邪氣地說,「死了我也能鞭她的屍,抽她的骨,定她的罪。」
「……」
這話說得瘋狂駭人。
秦熾愕然,想說什麼,嘴唇動了動,什麼話也沒說出口。
短暫寂靜後,裴宴時忽然道:「秦隊長。」
這三個字喊得秦熾心裡猛一咯噔,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說田夢梨了,說說我們吧。」
「……」
裴宴時說:「我記得你之前來過一次春棠園,說要借我家浴室洗個澡。那一次,你是來給那個答案的吧。」
他補充:「那個,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到此為止的答案。對麼?」
那個不好的預感強烈到了極點,秦熾心裡有個聲音告訴自己不要接話不要接話,但嘴上他還是應出一個音節:「嗯。」
裴宴時說:「我當時沒回答你,我說等我想聽了你再說也不遲,我還說,希望到時候你的答案不會變。」可能是腿疼,他吐字有點慢,「現在真是不好意思了秦隊長,我想……」
頓了一下,他才把後半句說完,「我可能並不想知道你的答案了。」
「……」
隨著裴宴時的話音落下,秦熾心裡那個不好的預感直直地墜了地,像是把他的心也跟著一起扯了下去。
秦熾感覺連空氣都在擠壓他跌在地上的那顆心。
他竭力地保持著自己語氣的平穩:「是因為冷庫里的事情嗎?」
「是,」裴宴時說,「也不完全是。」
「怎麼說?」
「冷庫里的事,你不過是用實際行動告訴了我,你到底站誰。」
裴宴時說到這裡,就被秦熾驀然打斷:「我沒有站她,我也不可能站她!」
「嗯,當然,秦隊長站理嘛,所以必須要救他。很正常,我認同你救她。」
秦熾看著他的眼睛,肯定地說:「你怨我。」
「我怨你,那就顯得我很可憐了。」裴宴時聲音趨冷,「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被人可憐。所以我不怨你。」
「你應該怨我,你怨我是對的,是我沒有處理好……」
「秦隊長!」裴宴時不耐地打斷他,「我想你應該看得出來我現在身體上很不舒服,所以我想快點結束我們這段談話。」
秦熾不再說話,目光深看著他。
裴宴時鬆開了指尖絞著的被子,垂眸,看著自己充血的指關節一瞬恢復了正常,然後才將視線落去秦熾臉上。
「說完了冷庫,再說另外一點。」裴宴時道,「很簡單的一點,你當我是幡然醒悟了也好,當我是玩不起了也罷,這段時間和你烏七八糟的一切,今天,在這兒,到此結束了。」
秦熾走出醫院的時候,腦子裡仿佛還在嗡嗡作響。
這令人頭疼的嗡嗡聲中,還清晰地盤桓著他剛才和裴宴時最後的對話。
在裴宴時說出「到此結束了」後,秦熾沒忍住,脫口而出便反對:「我不同意。不能你想開始就開始,你說結束就結束。」
裴宴時厲聲道:「我和你就沒有開始過,我結束的也不過是一段混亂的、可笑的、從未被定義過的關係。既然它都沒有正式的開始,那我現在當斷則斷,又有什麼不可以?!」
秦熾感覺自己的喉嚨被棉花堵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裴宴時從來也不是非誰不可的,你應該知道我原本是個怎樣的人。過去幾個月,就在你這麼一棵樹上吊著,我已經厭煩了。我現在決定回我的森林,秦隊長這棵樹,以後誰愛吊誰吊,誰愛攀誰攀。」
再後來,李秘書回來了,裴宴時說了太多話,情緒起伏又大,身體已是強弩之末,他虛弱地靠著床頭,閉著眼,吩咐李秘書:「請他出去,立刻,馬上。」
這些聲音在秦熾腦子裡久久不散,一字一句實化了似的攻擊著他的大腦,令他頭疼不已。
秦熾在醫院外,點了支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