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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3:29:46 作者: 巋白
田夢梨被他的眼神刺到似的,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她說:「我有個大學同學,從事化學研究,當時在一家私企的實驗室工作。我托他幫忙自製了兩個小型遙控炸.彈,就是微型的爆.炸裝置,在距離裝置不遠的情況下,可以遙控引爆。」
裴宴時:「所以你在火災前一天來我家串門,在我家待了近一個小時,就是為了把這兩個東西安放在我家裡?」
「是。」
「你分別放在了哪兒?」
「一個藏在了與電風扇相連的插座附近,一個扔在了汽油里。」
藏在與電風扇相連的插座附近,屆時先引爆這枚炸彈,後期火調時,就可以確定這裡是最開始的起火點。
然後在余保泰有目的地掩飾下,便可以理所當然地把起火原因歸結為「電風扇電線與插座接觸不良」。
這才有了當年火災事故報告上蓋棺定論的那句——電風扇電線與插座接觸不良,滋出的火花引燃了屋裡的木頭花等可燃物,進而引爆屋內東南角的一桶汽油造成火災。
但事實根本不是這樣的。
電風扇和插座沒有接觸不良。
汽油也不是被屋裡的木頭花等可燃物引爆的。
汽油是被田夢梨人為遙控引爆的。
想到母親和妹妹因為汽油爆燃當場死亡這件事,裴宴時潰散的情緒再也無法自控,他幾步上前,一把掐住田夢梨的脖子。
田夢梨雙腳瞬間離地。
「你說你縱火只是為了逼我父母搬走,在門外落鎖只是為了嚇唬我的母親,實則在你遙控引爆汽油,造成現場爆燃時,我母親和妹妹就已經當場死亡,這就是你說的嚇一嚇?!」裴宴時眼睛裡全是恨,他目眥欲裂地死盯著田夢梨,掐在田夢梨脖子上的手力道一點點收緊,「別說什麼殺人的是余保泰了,他罪惡,你比他更罪惡,在你引爆汽油的那一刻,你就殺死了我的母親和妹妹,在你落鎖的那一刻,你又殺死了我的父親,哦,不止,你還殺死了秦勤!」
田夢梨被他掐得說不出話來,只能不停地搖頭,眼淚從她的眼尾簌簌滾落,一顆顆淌落在地,又迅速被火場內的高溫蒸發。
裴宴時體力早已不支,方才一番發力完全是憑著一股滅頂的憎恨和憤怒而爆發的。
這會兒說完話,他的氣力便開始迅速流失。
田夢梨剛才幾乎懸空的雙腳,在裴宴時手中的力道退潮後,終於緩緩著地。
她張了張口,也能說話了,只是嗓音沙啞破碎:「我……咳咳……我不知道你母親和妹妹會在距離那桶汽油不遠的地方午休,我真的……不知道。咳……我確實沒有想要害死他們。」
她解釋:「我前一天去你家的時候,你家客廳鋪的蓆子不在汽油附近。汽油被放在東南角的牆根處,靠近窗戶的位置,可能是那天天氣太熱了,你爸媽挪了蓆子。」
「……」
她一說完,感覺到裴宴時的身形緩緩地頓住了,那隻扼住她脖子的手,驟然喪失了所有的力道。
田夢梨捂住自己脖子,劇烈地咳嗽起來。
裴宴時一直神情分明的臉上,閃過一瞬的恍惚。
他原地踉蹌了幾步,雙腿發虛,身體站得沒原先那麼直了。
他想起了什麼。
2005年8月7日那天,天氣很熱,未央巷蟬聲迭起,客廳里風扇呼呼作響,吹出的卻是燥熱的風,還不及窗邊偶爾鑽進來的一縷夏風讓人舒爽。
一家子人剛吃完午飯,都有些昏昏欲睡。十歲的小裴宴時躺在蓆子上,燥得厲害,他滾了幾圈,躺不住了,氣呼呼地蹦起來,開始拽蓆子。
裴業行斥他:「小崽子幹嗎呢,不好好睡覺!」
小裴宴時兀自地拽著蓆子:「我熱死了,窗邊有風,吹著比風扇舒服些,我要把蓆子挪過去。」
「那邊地板還沒打掃,髒。」裴業行抓住蓆子另一邊,就要拽回來,卻被方芳攔住了。
方芳柔聲道:「由他吧,我也熱。蓆子弄髒了,到時候我洗洗就是了。」
裴業行對裴宴時的嚴厲,總是會拜倒在方芳對裴宴時的寵愛縱容下。
於是裴業行鬆了手,任由裴宴時把蓆子拽到了幾近靠窗的位置。
而那桶裴業行帶回來的汽油,就立在窗戶下邊不遠的牆根處,蓆子的邊緣。
如果……
如果自己當初沒有任性地挪動蓆子,如果自己挨過了起初一時的熱意,就這樣睡了過去,他們一家子人,尤其是母親和妹妹,就不會睡在靠近那桶致命汽油的地方。
也許……
也許母親和妹妹就有機會和自己一樣,成為那場災禍的倖存者。
裴宴時想,原來他自己,也不無辜。
這個認知幾乎要將他擊潰了。
不知是冷庫里的濃煙越來越盛,還是強烈的應激,以及各種情緒的疊加,讓他的狀態徹底崩垮,裴宴時覺得自己呼吸不過來了。
甚至有眼淚從他的眼眶裡不受控地涌了出來。
他捂著胸口,弓著身體,費力地喘著氣。
仿佛有一柄無形的利劍在他的身體裡飛來貫去。
而今天聽到的,這一個又一個的事實,就像是那柄利劍一次又一次在穿心刺肺。
他被刺了太多劍。
他覺得好疼。
真的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