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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3:29:46 作者: 巋白
    墜落聲、倒塌聲、爆裂聲參差不齊、此起彼伏。

    鼻間隱有嗆意,呼吸也有了輕微的窒悶之感。

    裴宴時抄在褲袋裡的那隻手,緊緊地攥著西褲裡層的布料。

    他面色蒼白,額角有大顆的汗珠落下。

    他知道,自己這是應激了。

    這些年,他過得恣肆灑脫、放浪形骸,往前走了很遠,極少回頭,從不顧影自憐,自命不易。可是當現實的筆鋒偏轉,朝向來時路,他驟然發現,原來自己從來都沒有走出過當年那場大火。

    這一路,他走得輕快,沒有包袱,不僅僅只是因為父親的那條簡訊,還是因為,這十八年間,他僥倖地遠離了火種。

    就像貓毛過敏的人遠離了貓,害怕下雪的人常居在了熱帶。

    但他不可能永遠都這麼幸運。

    裴宴時想起前段時間親眼目睹的江月小區和梅竹公館失火現場時,自己無端揪緊的心,下意識攥緊的手指。

    他當時沒有多想,沒有深究自己不自覺變化的狀態,如今置身在這火海里,他明白了過來。

    他骨子裡是畏懼火的。

    看到熊熊燃燒的烈火,感受到周身滾燙的空氣,他會應激,會緊張,會不受控地想要逃離。

    但是此刻,他不能逃。

    他不能讓田夢梨看出他的不對勁。

    他得忍著,得撐著。

    他要聽到田夢梨把當年的真相、事實,親口說出來。

    而此時此刻,就是最好的機會。

    裴宴時輕閉了下眼,牙齒咬上嘴唇內壁的軟肉,不動聲色地緩釋著自己瀕危的狀態。

    可是還不夠。

    他從煙盒裡敲了根煙出來,點燃,抽了一口後,看向田夢梨。

    「你最好是。」裴宴時聲線陰冷,說完這句,開始單刀直入地發問,「第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要殺他們?」

    他問完,田夢梨沒有很快回答。

    但他看見田夢梨的神情一點點變得複雜。

    大概是因為他的問題,讓她想到了很多令她怨、令她恨的事情。

    但是她的眼神里,好像又不止有怨有恨這麼簡單。

    裴宴時沒有催她,他知道,這一次田夢梨會開口。

    過了一會兒,田夢梨說話了,她恨聲道:「我沒有想要殺人的,殺人的根本不是我。」

    裴宴時沒說話,只看著她,等她繼續。

    田夢梨道:「是余保泰!」

    「……」

    田夢梨又重複了遍:「殺人的是余保泰!」

    「為什麼是他?」裴宴時聲音低黯得可怕,「他不是掌握著你縱火殺人的關鍵證據嗎?所以你之前才會被他威脅那麼久。」

    「確實是這樣,但是我原本並沒有打算殺人,我只是恨方芳,恨你那個表面裝著清高無辜背地裡就會搞破鞋的母親!所以我想讓她離開未央巷,她不走,我就把她的房子燒了,這樣總該走了吧,再不濟,她怕火,我還能嚇一嚇她。」

    方芳怕火,裴宴時是知道的。

    方芳小時候被開水燙傷過,左腳的腳脖附近一直留著一處半個手掌大的燙傷疤。也正是因為幼時的這個經歷,方芳一直都比較怕火。

    早年家裡燒蜂窩煤的時候,如果裴業行在家,她都會讓裴業行幫忙換煤。

    後來用煤氣灶了,也經常是叫裴業行過去打火。

    裴宴時把煙從嘴上摘下來,吐著煙圈,彈了彈菸灰:「田總,如果你還想留著你剩下的頭髮,你最好把要說的話在腦子裡過濾一遍再說出口。」

    他不想在田夢梨口中聽到任何侮辱他母親的字眼。

    說完,也不等田夢梨有什麼反應,裴宴時問:「你是怎麼知道我母親怕火的?」

    雖然方芳以前並沒有刻意遮掩過自己怕火的事實,但除了家裡燒煤做飯,一個人在外能接觸到火的機會很少,所以外頭知道母親這點的人並不多。

    除非……

    裴宴時想到一個可能。

    下一秒,就聽到田夢梨證實了自己這個猜想。

    「我知道啊,我當然知道。」田夢梨哼笑了聲說,「我連她和秦勤就是因為她怕火,她不希望秦勤當消防員,兩個人才分手的事情都知道。」

    田夢梨的哼笑,很快又變成了帶著幾分諷刺的苦笑。

    「我在我和秦勤同床共枕的房間裡,翻到過他們的合照,翻到他們互相寫給對方的信,我甚至,還翻到了秦勤寫在本子上的關於方芳的備忘錄。」她細數著,「什么小芳怕火,小芳愛吃葡萄,尤其愛吃薄皮葡萄,小芳笑起來很漂亮,右頰上有個小酒窩,小芳是個善良姑娘,收到的第一筆工資一半捐給了福利院……哈,多麼可悲又可笑,他是我的丈夫啊,原來他真正跟人處起對象的時候是這樣的,但是我呢,別說這些了,我就連從他嘴裡聽到的最好聽的情話,還是婚禮上,他不得不照本宣科的誓詞。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你不知道吧,他們的名字還是情侶名呢,方芳、秦勤,呵,姓和名同音。你媽以前叫方紫歆,有回算命,算命的說她五行缺木,建議她改個名,那會兒她正和秦勤在一起,改個名都能想到對方身上,要和對方成對兒,就這麼定了個單名『芳』,『芳』字草頭,屬木。你說他們得是多膩歪才這麼會玩會來事兒啊。」

    「你知道我當時知道這些的心情嗎?!你知道我有多膈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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