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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3:29:46 作者: 巋白
    都不用深想,裴宴時一下便能追憶到這張照片的起源。

    這是初三那年冬天,他們在隔壁一所學校考試,那天還是秦熾生日,考完後,他拉著秦熾去了一處湖邊,把借用的一個只剩三張膠捲的傻瓜相機拿出來,說要拍照,然後把照片洗出來給秦熾當禮物。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當時他們明明只拍了兩張合照,剩下的那張膠捲,秦熾說,拍了張廢掉的風景,就沒洗。

    所以,秦熾騙了他?

    那時候,秦熾口中的「景」,其實是自己?

    秦熾為什麼要拍他?

    又為什麼拍了他還不告訴他?

    甚至把照片洗了出來,夾在隨手就能拿起翻閱的書里?並且一放就是這麼多年?

    難道……

    裴宴時腦海里閃現一星靈光。

    秦熾當年,也許是有點喜歡自己的?

    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

    裴宴時不禁回想起初三和秦熾徹底決裂前,在秦熾家度過的最後那一夜。

    那會兒他已經和秦熾挑破了自己的心思,照理說,秦熾應該是想和自己保持距離的,但那天夜裡打雷颳風下雨,秦熾以為他會害怕,過來敲他房門。於是他得以和秦熾「同床共枕」。

    他賊心不改,在床上色膽包天地親了秦熾。

    秦熾沒有推開他。

    雖然秦熾一開始並沒有回應,只是後來被他弄煩了,才反客為主,報復性地回吻。

    可是直男,會這樣做嗎?

    起碼……得有一點喜歡,才會願意和一個同性接吻吧?即便是報復性的。

    裴宴時還想起來,那一夜過後,自己內心其實很高興。

    秦熾還給他留了張字條,說要冷靜思考一段時間。在之後一連幾天,他每天都期待著秦熾來找自己。

    然而,等來的卻是秦熾的突然變臉。

    秦熾一口一個噁心,把他的自尊踩在腳下,狠狠地碾。

    他一開始不信,中間懷疑,到最後,直接氣瘋了。

    他以為,秦熾是想明白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回過味來後,覺得噁心透了、反感極了,所以乾脆以那麼惡劣的方式和態度劃清他們的關係。

    如今想來,秦熾的轉變的確是有些突兀的。

    難道這中間,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隱情?

    裴宴時捏著手中這張照片,思緒有些微的凌亂。

    那現在又是怎麼回事呢?

    秦熾一邊拒絕著他,一邊又將他的照片放在床邊觸手可及的地方。

    這是什麼意思?

    欲擒故縱?

    正想著,門口傳來腳步聲。

    裴宴時抬頭。

    秦熾站在門邊,手拿毛巾在擦頭髮,目光正落在自己手上。

    裴宴時站起身,向他挑眉示意自己手中的照片,意思明顯:解釋一下?

    秦熾神色如常:「隨手放的。」

    裴宴時點點頭,不無陰陽怪氣地說:「嗯,隨手放的。當年也是隨手拍的,拍了之後隨手洗的,洗了之後隨手藏的。然後一不小心就藏了十幾年,一不小心放到了桌子上,一不小心,這兩天還翻著看了看。是嗎秦隊長?」

    秦熾:「我要說就是這樣呢?」

    「……」

    裴宴時雖沒跟人正經地談過戀愛,但他畢竟在情場浪了這麼多年,對於感情這回事的敏銳度是有的。

    秦熾對他拒之又拒,應該沒玩欲擒故縱那一套。

    但要說秦熾喜歡他,他自知還沒到這份兒上,起碼沒有那麼明顯的喜歡。

    可眼下,這張照片的存在,和秦熾明面上對他的態度,確實相矛盾了。

    「就當現在它出現在這兒是偶然,」裴宴時看著秦熾,心中帶著某種隱秘的期盼問道,「那當年呢?你當年出於什麼心理拍了這張照,又為什麼把它留了下來?」

    裴宴時話問得有點急,說著說著,便把剛才的一個疑慮脫口而出:「你以前,其實對我有點意思的,是不是?是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嗎,所以那次在未央巷,你才會說那麼絕的話。」

    這個問題對應的答案,這些天沒少在秦熾腦子裡打轉。

    他理應是不喜歡裴宴時的。

    但這兩天,只要一想起在山裡的那個夜晚,想到裴宴時在自己身下動情的模樣,他就感覺自己內心有種可怕的聲音在嘯叫,那聲音像是加了蠱人的咒,讓他迫切地想要延續那個夜晚的渴望。

    這種渴望一出現,另一個理智的聲音又開始制止。

    繼而他便會想到十幾年前在體育館外無意間窺聽到的那場對話。

    然後秦熾就會問自己,裴宴時這個人,是有心的嗎?

    十幾年前,裴宴時戴著一副天真無邪的假面靠近自己,為從救命恩人的兒子那求一份自我心安,為滿足所謂的雄性之間的征服欲,歸根結底……為了玩弄他。

    把一個對自己懷有恨意的人,一日日滲透成縱容甚至偏好自己的樣子,大抵很有成就感吧。

    不然當年的裴宴時怎會那般樂此不疲,一場假戲一演就是三年。

    裴宴時這會兒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這個問題怎麼答。

    根本不好答,也沒法答。

    那算是什麼事兒呢,不過是一次意外的牆角,一場偶然的窺聽。

    裴宴時那一回與人袒露的心思,其實算不上多骯髒醜陋,但它又實實在在得像把刀子似的,一下戮在了人的心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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