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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3:29:46 作者: 巋白
熟悉的面孔令裴宴時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幾步。
快靠近隔離線了,圍觀的居民抬手攔他:「哎年輕人,不能往裡走啊,好危險的。」
裴宴時腿還是邁著的,一落腳,微傾的身體挨蹭上了前方的隔離線,周圍的人以為他要往裡闖,忙不迭道:「你是有什麼重要的人在裡面嗎?有的話,你更不能著急啊,要相信我們的消防戰士。」
裴宴時本來是要停步的,聞言愣了一下。
其中一些字眼過於有存在感了。
重要的人。
他在心裡默默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
然後他蹙了下眉,對那位旁人說:「你誤會了,我沒打算進去。」
眼前的火燒得太大、太駭人了,那路人也沒注意到裴宴時神情里的冷意,反倒順著話茬語氣嘆惋地聊了起來:「是真的危險,你剛來不知道吧,已經燒死好幾個了。剛剛還炸了個煤氣罐,有個消防員直接被炸飛了。」
有人接話:「聽說還是個隊長呢。」
「當場就被救護車拉走了,也不知道現在情況怎麼樣了,希望能平平安安。」
「哎,祈禱吧,消防員真是太不容易了。」
說到這,有人開始抨擊這場事故的源頭。
「要我說,這兩家人都是在作孽,自己的老婆剛出月子,這男的就出軌隔壁的有夫之婦。女的估計是產後抑鬱了,實在忍不了了,才會一個衝動去放火。」
「產後抑鬱也不能作為給她開脫的理由啊。她衝動這一下,燒死了那對姦夫淫.婦就算了,她把無辜人的命也搭進去了,還有這幾棟樓燒成這樣了,這麼大的損失,誰承擔?」
「她也是夠蠢,沒點常識。用汽油點燃了那小三,男的去給小三撲火,她又往男的身上潑汽油。那男的身上帶著火,她這一潑,自己瞬間也成了個火人。」
「好在這女的還有最後一絲理智,曉得保自己的孩子。」
……
江月小區里大部分的樓棟都是一層三戶,事故最開始發生於那位小三家中,起火後,他們的尖叫呼喊聲,引起了隔壁的注意。隔壁住戶只有一個男主人在家,那男主人聽到動靜,出門查看,去拍那小三家的門。
可惜屋門緊閉,只有悽厲、慘烈的叫喊聲不斷傳出。男人給物業打電話,物業以這家人家庭不和睦是常態為由未予理會,男人決定報警,號碼剛撥出去,面前的門被打開了,一個火人在門邊的地面上尖叫著翻滾,火人的身後,是一片赤目的火海。
男人驚愕之餘,被火纏裹的女人朝他丟過去一把鑰匙。
那女人扒著門框,瘋狂地扭動著浴火的身體,聲音幾乎是撕心裂肺的,她對男人說:「我的孩子在家裡,求求你幫我把孩子帶下去,求求你。」
男人報完警,撿起鑰匙,開鎖後,找到屋內熟睡的孩子,抱進懷裡。
剛走到屋外,突然,「轟」的一聲巨響。
整棟樓都仿佛因此上下錯位。
是隔壁屋的煤氣罐炸了,烈火幾乎撲面而來,將男人逼得往回退了幾步。
門口瞬間被大火吞滅,門板發出滋滋的燃燒聲。
男人回到屋內,找到嬰兒背帶,將孩子綁在自己胸前,又從臥室里抓了床被子,用水浸濕,披在身上,裹住自己和孩子。
往外走的時候,男人看見牆上掛了幾隻口罩,他摘了兩隻下來,亦用水打濕,然後給自己和孩子戴上。
怕把人悶著了,他把孩子戴的那隻口罩鬆了松,只虛虛地罩住孩子的半張臉。
然後,他深吸一口氣,護住孩子,看一眼幾乎被火整個包圍住的門口,一鼓作氣,毫不猶豫地沖了出去。
這裡是四樓,由於住戶在樓道里私建了一些木柜子,雜物又堆放過多,火勢蔓延極快,樓上樓下皆已過火。
樓道里的溫度高到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人烤熟,男人護著胸前的孩子,穿過滾燙的烈焰和濃重的煙霧,下到了二樓。
這裡勉強算是安全地帶。
樓里的居民紛紛往外跑。
男人把孩子交給一個中年婦人,說明了情況,讓婦人將孩子帶出去。
他往上看了眼,煙霧把上面的情形擋住了大半,可樓上被困居民的呼喊聲卻格外清晰。
他弓身在原地糾結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無法抗拒內心深處真實的聲音,他揪緊了身上的濕被子,返身沖回了火海。
據從這棟樓里逃生出來的知情人士說,這個男人後來再也沒能下來。
*
「年輕人,年輕人?」一位大媽突然拍了拍裴宴時的胳膊,「你沒事吧?你臉色太差了。」
裴宴時搖了搖頭,他感覺自己身體裡因酒精而帶來的那點疲累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重石擠壓心臟般的窒悶。
前面聽到有消防員受傷,還是隊長時,他已然感覺有什麼東西扎進了自己的骨髓。
接著,他又聽到了汽油、燒死的父母、被救出的孩子、因救人而喪命的男人……
儘管前因並不相似,但這與他人生至暗經歷近乎重疊的事故元素,讓他仿佛重新陷入了幼時那場可怖的噩夢裡。
裴宴時抬手用手指抵了下額側,遏制住晦暗情緒在身體裡翻湧擴散。
「我沒事。謝謝。」他問那位大媽,「你們知道受傷的消防員是誰嗎?他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