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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3:29:46 作者: 巋白
    未央巷。

    未央巷這條弄堂,地理位置很好,卡在二三環的交界處,這些年津州飛速發展,未央巷周邊一棟棟高樓大廈聳然立起,各種便民設施也密布如星棋。

    裴宴時十三年沒有回過這兒了,他無數次開車經過巷外那條馬路,卻沒有停車走進去看過哪怕一眼。

    倒也沒有刻意執著什麼。

    他確實沒有要來的必要,在這裡,他曾經只剩秦熾一個熟人,後來這個熟人厭惡地叫他滾,他憤怒離去,胸中堵了一口惡氣。

    慢慢地,這口惡氣隨著時間的推移散了,行為卻留下了慣性,比如,一些地方不會再去,一些事、一些人,不會再想起。

    裴宴時讓司機把車停在巷口,又讓他有事可以先走。

    然後自己下車,踩著有些發飄的步子往巷弄裡邊慢慢走著。

    雖然裴宴時很多年沒來過未央巷了,但這兒的一些變化,他還是知道的。

    未央巷作為津州的百年裡弄,烙著這座城市時代的印記,拆是不能拆的。但環境的窄仄和設施的陳腐,嚴重影響了居民的生活品質。三年前,未央巷被列為津州歷史風貌保護街坊後,政府就拿此處試點,在保留歷史文脈的同時,進行內部整體更新改造。

    裴宴時在新聞里看到過媒體拍下的未央巷改造後的照片。

    變化不大,無非是更新了、更規範了、更安全了、更方便了。

    確實如此,這些痕跡肉眼可見。

    裴宴時看著,心裡邊倒也沒什麼感覺。他幹的就是這一行,看多了土地上的拆改建,不過是城市發展的必然而已。

    讓他視線多有駐足的,還是這未央巷裡的西府海棠。

    和從前一樣,粉白一片,從巷頭開到巷尾,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裴宴時一路往裡,先是經過了他家原來的老屋。早在和秦熾決裂前,他就不住這裡了。一場大火,把他爸媽、妹妹全帶走了,老房子燒得只剩烏焦。他不得不輾轉於親戚長輩家裡,再後來,被養父收養。

    養父吳招華無兒無女,單身漢一個,卻待他極好。裴宴時知道他身體不好,工作又很辛苦,便把那時無力重建的老屋賣了,貼補家用。後來裴宴時上了大學,創業賺來的第一桶金,就是聯繫了社區的人,幾番溝通,把這裡買了回來。

    房本一直在他手裡,但他從沒來看過這間屋子。這是裴宴時第一次,從外窺見它被當年那戶買家重建後的模樣。

    灰牆青瓦,褐色木門,平低的門檻,高啄的屋檐。

    並不華麗,沿襲著這巷子裡其他房舍原本的樸實風格。

    看了會兒,裴宴時收回視線,循著記憶往秦熾家的方向走。

    巷子裡都是些老住戶,且多是上了年紀的老頭老太,休息得都早。夜裡十一點多的光景,基本沒了人聲,門戶里透出來的光亮也少得可憐。

    巷子裡的布局沒怎麼變,就連拐角的弧度都和記憶里相差無幾。

    隔了這麼多年,又是半醉的狀態,裴宴時居然依舊有種輕車熟路之感,沒多大一會兒,他就停在了秦熾家屋子前。

    他抬頭看著閣樓的位置,那是秦熾住的地方。

    此刻裡面黑漆漆一片,方形的窗口沒有一絲亮光透出。

    許是酒精糊住了他的腦子,裴宴時完全忘了身為消防員的秦熾這會兒有住在營地的可能。他想的是,這個時間點,秦熾肯定睡了。

    秦熾從小就深受他父親秦勤方方面面的影響,作息也是如此,每晚十點準時關燈睡覺,第二天早上六點起,幾乎雷打不動。

    如今秦熾跟他父親一樣,成了消防員,這習慣估計得焊在身上了。

    裴宴時了解歸了解,沒用,因為他缺德。

    這不,眨眼工夫,他已經從旁邊的西府海棠樹叢下,拾了顆石子。

    他以前沒少幹這事兒。

    還在他們很小的時候,智慧型手機還沒興起,有很長一段時光,裴宴時和秦熾之間的通訊方式都很原始。

    通常情況下,他倆之間都靠喊;但裴宴時從小欠慣了,秦熾經常被他氣個半死,一生氣,秦熾就給他吃閉門羹,偏偏裴宴時一點兒要收斂的自覺都沒有,老虎頭上敢拔毛,每每都順手抓一把石子,一個接一個往秦熾窗戶上扔,扔到裡面的人應他為止。

    這種習慣在光陰里藏了十幾年,這會兒極其自然地冒了出來。

    只見裴宴時掂了掂手裡撿起的那顆石子,瞄好準頭。

    下一秒,石子擊中秦熾的窗戶。

    咚一聲,脆生生的。

    閣樓里沒動靜。

    裴宴時又扔了一顆。

    又是咚的一聲。

    還是沒動靜。

    他再次俯身從地上摸了顆石子,剛起身,閣樓的那格小窗里頓時有溫黃的光亮透出。

    秦熾確實在家。

    今天是羅姨生日,下午訓練完,秦熾出隊去買了個蛋糕,然後回來陪羅姨吃了頓晚飯。隊裡暫時沒什麼要緊的事,他就沒回,準備在家睡一晚,第二天一早歸隊。

    他每年的假期天數是固定的,但作為隊長的他,有自由安排休假日的權利。只不過,沒什麼重要或特別的事,他一般不休;哪怕休,也習慣跟著隊員們的休假安排走。

    對秦熾來說,生活里重要的、特別的事兒並不多,羅姨的生日算是一個,今天在家也是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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