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中秋3

    開頭兩句方出來，姚書文手裡的扇子就猛然一頓，微笑的表情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聽得第二句，他的面部肌肉又開始抽搐。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他已經完全不說話了，後脖頸汗毛乍起，直播間的彈幕竟也少了下來。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待上半闕唱罷，只聽啪嗒一聲，那扇子落地。

    姚書文肥碩的身軀歪斜，靠著椅子扶手，似乎全部重量都壓在了上面，那本應拿著扇子的手在輕輕顫動。

    他肚子裡的確有些墨水，可就因為有墨水，才愈發懂得這半闕詞的超凡脫俗！他又忽地想起老劉之語：「逸懷浩氣，天仙化人之筆……」

    「天仙化人之筆……天仙化人之筆！」

    姚書文口中喃喃，他一向以風流文人自居，而此刻，恰如古代痴書生，偶得一首絕詩妙詞，被驚得神情恍惚。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此詞此曲，仿若跨越了時空阻斷，千萬里千萬年千萬人，共同領略那絕篇之妙，文字之美。

    《但願人長久》，原唱鄧麗君。

    王靖雯在1995年出過一張翻唱鄧麗君的專輯《菲靡靡之音》，其中包括《但願人長久》《南海姑娘》《又見炊煙》等等。

    誰唱的好，仁者見仁。

    這裡只說君姐，她對這首歌在氣息上的控制堪稱卓絕，唱每句歌詞的時候，後半部分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柔，但顫音特別穩，每句皆有餘音繞樑之感。

    而最後的一段，又突轉豪邁，令人驚艷十足。

    這首詞到底是婉約派，還是豪放派，爭議不休。後來龔琳娜又唱過一版，捨棄婉約，徹底轉成豪放派了，也很有味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輝煌的秦朗在看，銀河的劉歌鳴在看，春秋的韋成在看。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無數網友在看，無數君姐的歌迷在看。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彈幕不知何時已經空了，仿佛幽靈直播間一樣，當唱完一遍副歌，間奏空隙的時候，彈幕還是空空如也。

    不知在斟酌敲什麼字，還是只盯著屏幕，生怕驚擾了這一刻。

    跟著第二遍副歌起，唱到「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最後三個字驟然拔起，一下子從婉約變得大氣豪邁。

    而到全曲結尾處，又緩緩收回，柔情似水，相思無限。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直到那個身影在舞台上消失，才有一條彈幕小心翼翼的發了出來：「那個，我問一下，我剛才是聽了一首歌麼？」

    「沒錯沒錯，我們是在聽歌！」

    「那就好，我忽然想起了上學時背誦那些傳世名篇的時候。」

    「這真的是歌詞？浪費了！浪費了！」

    「不是哪位古代大神的作品吧？」

    「專業學生告訴你，絕對不是！這特麼是一首原創，臥槽！臥槽！臥槽！」

    「我自認文化不高，但我也覺得好美啊啊啊啊！」

    「呼……」

    秦朗長吐了一口氣，搖搖頭，一敗塗地。

    不僅詞好，曲子也好，演繹的更好，方方面面無不妥帖，僅就今晚的表演來說，堪稱完美二字！

    劉歌鳴沉默不語，助理道：「鳴哥，我覺得也不怎麼樣，真不如你寫的……」

    「艹，別特麼丟臉了！我還不至於輸不起！」

    半小時前還以為憑藉《螢火蟲》賺足風頭的春秋公司，也馬上查詢：「調查結果出來了麼？」

    「有了有了！」

    「大約112萬人參與投票，覺得好聽的占83%……」

    「行了，不用念了！」

    姚書文的直播間重新沸騰起來，比剛才更喧囂。

    「我收回剛才的話，姚大嘴碰上藍星，肯定翻車！」

    「通俗淺白就是人家特色……哈哈哈，逗死我了！宇宙級打臉！」

    「媽的我都驚了，這是現代社會能寫出來的詞麼？」

    姚書文看著彈幕，意外的沒反懟，默默關掉了直播間。

    …………

    節目組。

    老劉一直守著晚會，縱然聽過無數次，現場聽還是感覺不一樣。他比姚書文更具古代文人的尿性，拍手大笑：「中秋得此絕篇，當浮一大白！」

    總導演洪均沒理他發瘋，看著網上熱度眉開眼笑，雖然有預感今晚會爆，但網友討論的熱氣遠遠超乎自己預料。

    再仔細一搜，哦，原來有大佬下場了。

    大佬姓鄭，華國的一位文學教授，風趣幽默接地氣，業務能力強，擁躉無數。鄭教授發了一條博文：

    「上闕凌空而起，入處似虛；下闕波瀾層疊，返虛轉實。最後虛實交錯，紆徐作結。全詞意境豪放而闊大，情懷樂觀而曠達，情韻兼勝，境界壯美！

    這種花工作室，乃中秋最大驚喜，恨不能一見，希望有機會登門拜訪。」

    底下一溜附和：

    「確使人登高望遠，舉首而歌，超然乎塵垢之外！」

    「格高千古，不能以常調論也！」

    「重播放出來，不不，下載資源放出來，我要背誦！我要背誦！」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網上這麼多文學愛好者麼？我還以為微博是大糞坑哩！」

    「說實話我也沒想過，居然有這麼多人和我一樣喜歡，開心！」

    「哈哈，總說觀眾審美低下，確實有很多人如此，但不代表全部。也有許多人渴望欣賞到好作品，可惜沒機會啊！」

    「你們格調都太高了，我也不謙虛，來來來今天以文會友，我先出一聯：前不凸，後不翹，小小A罩，可笑可笑！」

    馬上有人接：

    「我來下聯：身不堅，頭不潤，區區兩寸，過分過分！」

    「好對好對，借一部說話！」

    網友技能發動：迅速歪樓。

    洪均看著這些評論，想了很多，《但願人長久》一出，以後的中秋歌估計全歇菜，這便是壓箱底的東西，每年都會拎出來亮亮相。

    其次，他十分在意「也有許多人渴望欣賞到好作品，可惜沒機會」這句話。

    總是罵資本操控、市場浮躁、觀眾審美劣質，總說這是一條雙向產業鏈。雙向產業鏈沒錯，但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了麼？

    有啊！

    這條產業鏈閉環，可外面還有廣闊天地，只是無錢支持，無人去闖。

    央台有錢，自己也有點份量，差的就是人……洪均看看手機里的聯繫人——藍星公司，可能就是個極好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