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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5 00:34:46 作者: 歷山川
「姑娘說笑了,哪裡有人睡著說話的?」珠雨道,她自然猜不出謝准說的是實話,謝准醒了,沈歡歆還睡得香著呢,她雖然猜不出,心裡頭那股怪勁兒卻始終沒有散去。
謝准耷拉著眼皮,再抬眸已經換了神色,挑起嘴角狡黠笑了下,開玩笑的語氣,和珠雨道:「有呀,有人睡著會說夢話呢!」
他過了那麼多世界,算是千人千面了。
與此同時,那股壓著人喘不過氣來的氣勢突就散了去。
珠雨果真拋下了懷疑的心思,現下只滿心為她家姑娘醒來感到高興。
「姑娘作甚打趣奴婢!您總算是醒了,侯爺,公主還有世子、世子妃都在外面盼著你醒來呢!姑娘渴不渴?餓不餓?銀霜已經遣去小廚房給姑娘準備吃的了……」
珠雨語頓一瞬,覷了眼自家姑娘受著傷的額頭,一邊攙著她坐起身,一邊笑著說,「三殿下也來了呢,準是擔心姑娘,跟著看來了。」
珠雨知道自家姑娘稀罕三殿下稀罕得緊,這次禍事還是多虧了三殿下及時將姑娘救起,珠雨想讓她開心點,便如此說道。
謝准聽著珠雨的語氣,心裡有了八分計較,他不欲談論別人的私事,只仰面和珠雨說別的:「可是我特別餓,想吃點好吃的。」
「誒!瞧我忘了,我去催催銀霜,還要趕緊和公主說姑娘醒了的事兒。」姑娘對三殿下突然就不熱絡了,這讓珠雨微訝一瞬,不過只是一瞬,沒工夫去細想,她便忙往外走去,遣了院裡一個小丫頭小廚房催催。
謝准又在床上坐了會兒,珠雨回屋後便扶著「她」下了床,趿拉上鞋子,腦後一頭長髮垂至臀下,有些沉,他動了動脖子,還是不習慣。
謝准不動聲色,顧視一番。
沈歡歆的寢床通體由沉香木所制,鏤空雕畫,圖案繁複精緻,香氣宜人。
靠牆的香几上置有三足博山熏爐,爐內燃香,幾縷青煙細細裊裊,打著旋兒往上飄。
月華如水,順著窗欞的線槽出溜進來,薄霧一般,將他(她)一整個人籠起。
身前立著一面紫檀雕花的西洋鏡,等身大,也被月光照著,泛起銀色的光。
謝准微挑眉梢——這面鏡子竟然可以映照出他本來的面貌。
還沒等他上前去細看,便見有人挑起內間的帘子,沈歡歆的家人走了進來。
「乖囡啊,總算醒了,擔心壞為娘了,額上的傷口還疼不疼?」
迎面走來一位綢緞華服的美艷婦人,面色極關切,極心疼,她許是跑過來的,還吁吁喘著氣,身後的男人舉止儒雅,手臂微抬,罩在女子腰後。
隨後便是一位面容清俊的年輕男子,身姿似竹,於他身後相差半步之遠的少婦眉目溫柔,氣質如蘭。
他們想必是看不到鏡子裡的謝準的,都是一臉關切地看向鏡前這位沈家千嬌萬寵的小姑娘。
*
沈歡歆做了一個奇詭的惡夢,夢裡她和表妹,李珞還有三殿下去城郊野遊。
三哥哥神情尤其溫柔地聽她講話,臉色沒有一點不耐煩,她在夢裡高興極了。
然後他們就去放風箏,其時風緊,她一手握住籰子,一手拉著線逆著風跑,試了半天,那風箏總也放不起來,她吁吁喘著氣,鼻尖覆著細汗,恨得拿手拍打著這綢面風箏,卻說什麼也不讓別人幫她。
正是在這時,本是鳥形的風箏在沈歡歆眼皮底下突就變了,鳥兒的兩翼,尾巴,頭部皆扭曲變形。
沈歡歆揉了揉眼睛,眨眼間,手上的風箏變成了個人!
沈歡歆「啊」的一聲,忙將風箏扔出去。
大風呼呼吹著,她逆著風,漫天的黃土沙礫飛快划過她的臉頰,小刀子一般割得生疼。
髮髻被吹散,沈歡歆一隻手臂遮擋住自己的臉,另一隻手還拽著籰子,那風箏被風裹住,直上雲天。
不知何時,這天變成了灰濛濛,三殿下他們也不見身影,除卻漸遠的風箏,沈歡歆什麼都看不到,空氣中儘是令人泛嘔的氣味。
她皺著眉,被風箏拽得磕磕絆絆地跑。
風太大,繞著籰子的線登時被放盡,一根線抻的緊緊的,直到「叮」地一聲崩裂,沈歡歆站立不穩,摔到了乾澀的土地上。
夢裡的她好像摔得很疼,好不容易爬起來,低頭一看,便見手心被小石子劃破了,傷口沾著灰色的土。
她坐在地上,忍著委屈,給自己的手掌心輕輕吹著氣。
口鼻中儘是灰塵,呼吸間剌得人嗓子發澀,沈歡歆輕輕咳著,強忍著喉管中血的味道。
髮髻散落,飄落的濃密髮絲糊在她的臉上,沈歡歆擦了擦淚,四下望去——
這是一片空曠的土地,讓人分不清白天和黑夜,霧蒙蒙看不到盡頭,死氣沉沉,遠遠有吼叫聲傳來,無端令人驚悚。
沈歡歆喚表妹,喚三哥哥,喚李珞,聲音遠遠飄去,連回音都聽不見,她怕得緊,喊聲越來越小,最後只是嗚嗚地哭著。
不知道在這可怕的地方走了多久,一顆球似的東西咕嚕嚕滾到了沈歡歆的腳邊,她擦了擦淚,定睛一看,立即被一雙血紅凸出的眼球駭得叫了聲,連連往後退去。
霧霾散去,眼前更是密密麻麻躺了好多血肉殘體,沈歡歆嚇得腿都軟了,雙腿發顫,臉蛋失了血色,烏黑的長髮飄在空中,映著她蒼白迷茫的臉色,像易碎的瓷美人,誤入了惡鬼環伺的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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