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頁
2023-09-14 23:22:29 作者: 凡芊
牛皮紙質的檔案袋擺上桌面,編號是大寫的零。
他遞來簽字的鋼筆,問:「你想接嗎?」
何夕從拆開的口子抽出一張薄薄的紙。
紙上的筆跡規規整整,字如其人。
——希望妹妹何夕成為世界上最幸運的小孩。
這份委託書沒有規定合約時限,內容簡單到只有一句話,委託人還忘了署名,怎麼看都像是隨手擬的草稿,不具備什麼契約效應。
「我接。」
她拭了把淚,淺淺地笑了笑,拿過鋼筆簽下自己的名字,擲地有聲道。
「這個代理人,非我莫屬。」
黃新鴻看著何夕淚中帶笑的表情,暗慨後生可畏,青出於藍勝於藍。
若不是何夕在聽過他的演講後,將那一絲動然寫在了寄向查林街的信里,他還真沒有機會布這個「皆大歡喜」的局。
所以說,沒有人逼,沒有人誘,是她自己,選擇了銀舟與代理人。
這個孩子,比他原想的更善良,也更優秀。
因而,他笑慰道:「恭喜畢業,何夕。」
飯後,她陪著師傅去江邊散步,吹風醒酒。
一艘艘流光溢彩的夜遊船,滿載遊人,漫行江上。
年過半百的男人憑欄望著航道上的船隻,目染憂傷。
何夕站在他身旁,垂眸看了看口袋裡亮起的手機。
時雨發了張小滿教她尤克里里的照片,還戲稱何夕為師祖。
看到消息,她先是失笑,然後想到什麼,小心翼翼出聲道:「師傅,您不打算告訴時雨……」
若是抱憾而終,她會替她不甘。
「告訴她什麼?」
簌簌寒風中,黃新鴻苦笑著搖了搖頭。
「告訴她,根本沒有所謂的難言之隱,你媽媽就是覺得你是個累贅才不要你了,甚至那些和你有親緣關係的人,都恨不得你死在母親肚子裡?」
「何夕……我該這麼告訴她嗎。」
親人和家人,不是一回事。
所以有些事實,還是至死不知為好。
何夕沉默,眼看男人眸間的滄桑被風吹亂,飛散著沉入寒江。
她突然覺得自己和黃新鴻師徒一場,卻好像從沒了解過他一樣。
師傅說,他這半生一事無成,永遠在亡羊補牢,送人走遠。
多少人羨他家纏萬貫,叱吒商場,卻看不見他在爾虞我詐間的浮沉,更知不得,這富埒陶白的身家,買不起避風的港,回不去崩圮的家。
何夕驀然希望,上天能賜他崩潰的權利,可以不再挺著脊骨,以笑示人,被層層復加的身份纏累,連哭泣都做不到。
讓他降落吧。
哪怕就一秒也好。
走到碼頭,師傅問她,有沒有坐過這裡的船。
何夕說沒有,他就像變戲法一般拿出兩張船票,彎彎笑眼,對她說:「陪我坐坐吧。」
她看看岸邊停靠的大船,尋思上面的救生設施應該挺齊全的。
「……好。」
今晚師傅最大,她什麼都答應。
他們去候船大廳等著上船。
黃新鴻和一家帶孩子的外地旅客閒嘮,資深導遊似的講解著穗州的名勝古蹟。
小孩趴在大人的肩頭,調皮搗蛋去抓他的花白鬍子玩。黃新鴻沒惱,反倒扮了個鬼臉,逗得孩子「咯咯」地笑。
一艘歸舟駛近,船舷上的霓光映亮水波粼粼的江面。
「看吶,何夕。」
師傅回頭喚她,笑得深重。
「船靠岸了。」
第65章 64百年難合
===========================
酒渣色的黎明,圈起郊野的天。
山雀沒精打采地窺一眼拂曉的天色,躺回鳥巢繼續睡它的回籠覺。數九隆冬的山頭,少了多數人類的煩擾,有種出塵遠世的僻靜感。
但今天貌似來了個存心找茬的傢伙。從十分鐘前開始,整片林子都是她的叫苦聲。
「啊——走不動了——」
何夕一屁股賴在半山腰的石階上,腰酸腿軟,氣喘如牛。
「小姑娘,加把勁兒啊,快到頂啦。」晨練大爺笑著給她打氣,然後三步並兩步,「噌噌噌」地拾階而上。
時雨幫緩不過氣的她謝過大爺,俯身把人扶正:「何夕,再堅持下。你不是要看日出嗎,等會兒太陽都出完了。」
她指了指雲端的旭日。
「還看什麼日出啊……」何夕咳聲咕噥道,「快猝死了好吧。」
她昨晚立下雄心壯志的時候,肯定沒想過道阻且長,而自己體質太差,爬個小山丘,難於上青天。
時雨忍笑,說:「就你這個破續航,還敢跟我吹牛,說什么小學秋遊爬山第一名啊?」
何夕歪歪嘴:「辯證地說,不是我變弱了,是這山長高了。」
她數了數剩下的路,也就幾十級台階了,視覺上卻看著很遠,仿佛將延伸到天上去。
……不想動腿。
何夕直接坐在山道上開擺:「時雨,我累,怎麼辦。」
一般脾性的人,看她冷臉嘴欠,應該很難遏制一腳踹她下山的衝動。何夕「欺軟怕硬」,也就敢和時雨耍耍賴。
要治何夕,得對症下藥。時雨想了想,浮笑道:「充個電好了。」
何夕:「怎麼充?」
時雨敞懷:「隨你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