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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23:22:29 作者: 凡芊
    讓她焦慮的事仍不算完。

    何夕發覺自己越來越像個被害妄想症患者。

    原先只是討厭人群,現在卻極其排斥和別人接觸。萬不得已出門時,她百般遮掩,如過街老鼠一樣畏畏縮縮,不敢與人對視,滿腦子臆想他們歧視的目光。

    多方壓力下,她連換口氣都成了奢侈,只能用酒和電子毒藥麻醉衰弱的神經。

    何夕每天睜眼,都能預見她崩潰倒地的不堪模樣。

    好在她還剩一絲曙光——木兮的回信。

    今天是十月的盡頭,一封慢郵,怎麼也該寄到了。

    屆時,她求之若渴的答案,將水落石出。

    沖完澡,腦部的疼痛並無緩解。為了能坐到電腦前修改方案,何夕未遵醫囑,翻找出一粒布洛芬,就著涼白開咽下肚。

    身體從未差到過這般境地。何夕不知道,它還能被透支多久。

    等藥生效期間,她隨手翻看了下開了好些天勿擾模式的手機。

    未接來電,五通,來自林遠。

    她摁著眉心,心煩意亂地回撥過去:「……喂,林遠,你昨天大晚上找我什麼事?」

    「小夕姐你總算肯接電話了,我還以為你也要跑路呢!」男生哭唧唧的語調被話筒放大,略顯滑稽。

    何夕:「少來,有事就說,沒事我掛了。」

    「別別別,要緊事!」

    林遠順了順打結的嘴皮子,說。

    「我不是在福利院做義工嘛,昨晚去的時候,聽他們說院裡養的那隻貓死了,時雨傷心了一整天都沒緩過來勁兒……」

    「喂,姐?你還在不?」

    「姐你怎麼還是掛了我啊——」

    這棵梧桐還沒落葉。

    但不少葉根已經有了枯黃的跡象,應該是快了。

    白犬怏怏地趴在她手邊,用濕冷的鼻尖蹭著她的手背,拭去上面風乾的淚痕。

    時雨僵滯地坐在樹下,被寒風反覆吹打。

    身旁一片空落,除了大白狗的毛髮,再無什麼可供她取暖。

    身上冷,心上更冷。

    「……時雨。」

    多日未聞的嗓音,聽來沙啞。她聽見後做的第一步,是摟住大白,防止它衝上去。

    雖然今天它不可能那麼多動了。

    「何夕,你來幹什麼?」時雨笑得勉強,問道。

    即使對方戴著口罩,只露了半張臉,她依然看得清,何夕的臉色很差,陰冷而倦怠,像連續熬夜的惡果。

    何夕停在離她兩米遠處,兩人隔空對望。

    「工……」她止住,改口道,「我來看看你。」

    時雨笑著哽咽:「我挺好的……」

    「阿亮死了。」何夕冷冷地斷言,「你怎麼可能好。」

    「何夕,我沒這麼脆弱……」

    「它對你來說不單是一隻貓,不是嗎?」

    只一句話,淚水再度失守。時雨吸吮著下唇上的咸澀,垂眼瞥向樹根處的小土包。

    她把阿亮埋在了那裡。連同這些年的朝夕相伴。

    何夕本能地靠上前,伸過手去幫忙抹眼淚。

    睫毛輕觸到指上的肌理,她猛然清醒,逼迫自己收手。

    「時雨,外面風大,我們回你宿舍去吧。」

    何夕恍惚地聽著一個機械的聲線,取代她的本心,向時雨表達低廉的慰問之情。

    「……好。」時雨啜泣著收起哀思,盡力將淚水憋回眼裡。她還記得,何夕說過不喜歡看她哭的樣子,所以再難過也要裝得堅強些。

    白犬忽然咬住了她的褲腿,喉嚨里發出含混不清的嗚咽。

    時雨柔聲和它說:「大白,你先留在這兒陪阿亮。何夕來了,我去去就回,好嗎?」

    大白眨巴著可憐兮兮的眼睛,最後慢慢鬆口,同意了。

    「走吧,何夕。」

    「……嗯。」

    從梧桐樹至宿舍樓的幾百米,何夕有意走慢,和時雨錯開前後腳。

    這段間距不長,卻無限近似於,觸無可及。

    數學在這之中,毫無用武之地。

    「何夕,你身上這股淡淡的,是酒味嗎?」進了門,時雨問她。

    何夕快步遠離時雨,走去窗口,佯裝望遠:「沒有……之前在食堂撞到個人,衣服灑到了點啤酒,沒洗乾淨。」

    她斜倚著牆,站姿不怎么正,長發垂下頸間,將側臉遮擋得嚴嚴密密。

    「……這樣麼。」時雨對她不太縝密的說法存疑。

    以她平時的心細程度,是絕不可能讓何夕的劣謊矇混過關的。可惜悲傷過度的心神,就是如此遲鈍不敏。

    書桌上撤下合照的空相框,為何夕轉移話題創造了機會:「那照片……你怎麼收起來了?原來一直擺著的。」

    時雨將它拿起,只看了一眼,眸里便染了清淚。她沉住了氣說:「這是黃先生教我的,治癒相思的辦法。」

    何夕:「……什麼辦法?」

    時雨:「他說,照相是承載想念之物。」

    「你若接受不了誰的離開,就暫時只擺個空相框,等哪天傷疤好的差不多了,再把照片放回去,繼續過你的生活。」

    她把相框摟進懷裡。

    「不念不想,但也不忘。」

    穗州的降溫天,縱是詭異,屋子裡比外頭好像也沒熱乎多少。

    「阿亮……怎麼走的?」何夕例行公事那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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