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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23:22:29 作者: 凡芊
「這年頭精神病也能考進南理,是有點身殘志堅嚯。」
「笑死,多損吶你……」
閒言碎語像一勺攪局的芥末,倒人胃口。
何夕陰下眸,擱了筷子,撥過偏分的發,遮住左額和眉角上的疤痂。
拆線那會兒,她不停地問醫生,到底會不會留疤。醫生以他行醫三十年的資歷擔保,癒合狀況樂觀,只消積極調理,一兩個月便能淡去疤痕。
她由此替時雨放下心來。
何夕戴上薄衛衣的兜帽,淡掃一眼外面的八級大風,一心想著回宿舍再穿件棒球衫禦寒。
上樓梯時,迎面走來她一個同班同學。起初對方還有意打聲招呼,但一看旁人都對何夕敬而遠之,只好訕訕地讓出道,裝不認識。
何夕低頭不語,和他人的影子擦肩而過。
宿舍本是私密的安全領域,但那份從人堆里獲取的惴慄感卻蔓延至此,時不時殺出來,打亂她的思維。
冗雜的躁意,害她寫不了信,看不了書,對什麼事都提不起興致。
何夕隨便翻了翻微信,不小心點進了宿舍的小群。
室友的關懷,停格在她一周前剛住院的時候。
她瞻前顧後,終究沒能把那句「我出院了,人挺好的」添入聊天記錄里。
若是害怕得到否定的紅叉,那就不要求解了。
逃避,才是標準答案。
冷風吹開了陽台的門,吹得塵絮滿屋子亂飛。
何夕抱緊了瑟瑟發抖的自己,突然特想從南禹理工逃走,去個暖和點的地方,等冬天。
時隔多日踏進公司總部,她看到了一種花落人去的衰敗之勢。
方才被門衛叔叔祝福「前程似錦」的那位前輩,據說幹了有四五年,算得上銀舟的開拓者。
可今天他抱著個大紙箱,含淚走出大門的那刻,卻讓何夕感到無比唏噓。
「……小夕姐?」
見林遠這個愣頭青還在,她莫名鬆了口氣。
男生殷勤地推上一條椅子:「你這麼早就出院了,不多觀察觀察嗎?」
何夕沒坐,想著等下要走,不過順路來看看:「感覺沒什麼大礙了,所以昨天回了學校。」
「林遠,人都去哪兒了,集體曠工嗎?」她問。
他們這層,開燈的區域少得可憐,省電也不該是這個省法。
林遠:「額……有點難說……」
何夕讓他放寬心:「你實話說,沒事。我大概能猜到點兒。」
林遠可勁兒揉著後頸,把那塊都給搓紅了:「就,就前天吧,黃總開了個全員大會,先是跟我們致歉,然後說了說目前的困境,還、還挺棘手的……」
「他和每個員工擔保,去留隨意,不會為難,希望所有人慎重考慮後再做決定。所以……」他環視了一圈那些搬空的座位,「就成了這副樣子。」
職場上碎飯碗很正常。
可是碗碎得多了,筵席也就開不成了。
而人麼……更不得不散了。
何夕滾了滾喉嚨,道:「都有誰走了?」
林遠回想,說:「確定離職了的話,阿然、大飛、小志……」
幾個名字在她腦中過了一遍,何夕甚至沒法將它們和那些只打過幾次照面的臉對上號。
混得夠失敗的,何夕。她暗中自嘲道。
「還有誰?」
「……唔,其實,思然姐也走了。」
「什麼?董思然為什麼要走?她不是……」側後方那個空空如也的位子,令她震驚,「難道是因為那天傷了人的緣故?」
何夕不敢相信,董思然那般願意為「遺願代理」付出一切的人,居然會拋棄曾經的初心,落荒而逃。
她明明不是利己主義者。
「沒、沒有,跟你沒關係的。」林遠怕何夕誤會自責,著急忙慌地解釋,「她說是個人原因,單純干不下去了,是她自己……沒資格繼續當代理人。」
「什麼時候的事?」
「你住院的第二天,有個女的來公司找思然姐,兩個人鬧得很不愉快……然後她和黃總談了談心,當天就決定走了,還叫我們先瞞著你。」
這下何夕更理解不能了。
她一激動,莽夫一樣給董思然打去電話,開篇「噼里啪啦」地邊罵邊問。
「董思然你腦子進水了嗎,好端端的辭毛職啊?!公司現在這個情況沒人幹活怎麼行,那些委託人都等著吶!你忘了你那時候罵我罵得多正義,結果你跑得比我還快!」
那邊反應平平,也沒打斷她,不久輕笑出聲,似乎早已對這場面未卜先知。
董思然笑意鮮明,問:「捨不得我嗎,高材生?」
「舍你……」何夕急匆匆咽下髒話,險些被噎住。
「晚上有空嗎何夕?」
電話里能說的話有限,既然何夕對她離開的原因窮追不捨,那面談就是最好的選擇。
「我們見一面吧。」
在頭腦一熱順口答應前,何夕的潛意識最先想到的是,她要和時雨爽約了。
西湖邊,情人島,月上水杉樹的枝頭,照耀闃靜的黑天。
一隻鳥飛過她身邊,踢倒了其中一瓶空啤酒。
「……董思然。」
她扔了菸蒂,熄滅手機,緩緩仰起頭,用糟亂髮絲下的倦眸向前方瞥去。
來人穿得嚴實,戴了帽子和口罩,潮是挺潮的,但臉埋得低,舉止有些畏手畏腳,氣場略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