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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23:22:29 作者: 凡芊
「……何夕,我有個事想問你。」
「什麼事。」
「你為什麼……不肯叫我一聲哥哥?」
何夕把頭垂得更低了些,整張臉埋在深深的陰影中。
她低吟著反問:「那你為什麼不肯叫他們爸媽。」
「我……」何年愣了愣,欲言又止。
他注目著妹妹,思緒翻湧。
他從小看著何夕長大,牙牙學語,蹣跚學步,再到幼兒園、小學和初中。
這每一個階段,何夕身上從未出現過同齡人應有的朝氣與活力,相反,她寡默又敏感,寧願待在世界邊緣與影子作伴。
她的內心是空寂的,沒什麼人能看懂。
那……她看得懂自己嗎?
「何夕,哥哥要離家去上學了,有些事,你先答應我好不好?」
「……你說吧。」
歌聲太大,她聽得不是很真切,只隱隱覺得哥哥的聲音發了澀,一抖一抖。
「你爸爸很愛你,只是有時候用的方法不對。他心臟不好,你遇到事,多讓著他點,能不吵就不吵。」
「你總挑食,嫌棄你媽做的菜,害她傷心,其實你想吃什麼,和她說,她都會按你喜歡的做。」
……
何年說了一條又一條。
「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何夕始覺哥哥的異樣。她錯愕地抬起頭,被那雙泛著淚光的眼睛攫奪了心緒。
澄清如洗的琉璃瞳,浸在淚水中,像個稀碎的幻影,叫人無法不悲憫。
「何夕……」
他強壓著喉頭的顫抖。
「哥哥走了以後,你一定,一定,一定……」
「不要太想我。」
何夕早上睜開眼,摸過枕邊的手機,查看了媽媽昨晚的留言。
「收到。」她半夢半醒地匯報導。
傅璟已在辦公室備課,閒暇之餘和女兒聊上兩句:「起床吃早飯了沒?」
何夕:「還在床上,早飯去便利店買。」
媽媽:「怎麼不去食堂?」
何夕:「……方便。」
真相是,她貪小便宜。
都怪時雨,只要她當班碰見何夕來買包子,准要塞個皮薄餡多的,就怕撐不死何夕。
媽媽心思細膩,總感覺女兒近些日子變了好多,以前說三句就不耐煩,現在也能耐著性子和她聊會兒家常。
遇上什麼貴人了?
傅璟忖量著,想不出個所以然。
畢竟大學以來,父母和何夕的交流極度匱乏,對她的社交圈更是知之甚少。
「夕夕,」她媽親熱地叫起了何夕的小名,「你爸昨天搗鼓舊電腦,翻出來好些你小時候的照片呢,我發你看看。」
圖片接二連三傳過來,何夕沒有插話。
媽媽的分享欲,偶爾滿足一下也好。
照片上的小孩,表情萬年不變,仿佛煩透了世間的一切。看來,厭世這種情緒,也屬於養成系。
一張四人合照赫然映入眼帘,何夕神色微沉。手機握在手上,沉重得像塊鐵。
媽媽發現她發錯了圖,飛快撤回,但為時已晚。
母女倆的聊天界面,霎時陷入死寂。
半晌,媽媽說:「今天,我們打算去給你潯遠大伯他們……掃個墓。」
何夕將渙散的目光聚起,翻看了日曆,這一天的日程里,刻著加粗的「忌日」二字。
她緩緩打了些字——
「那就,代我問個好吧。」
「師傅。」
鐵罐底撞到實木桌,「哐當」一響。
「我媽寄的茶葉,她囑咐我當面送給你。」
黃新鴻拿了一個空相框擦著,瞥一眼道:「喲,剡里的白茶啊,久仰大名。」
「令堂有心了,黃某不勝感激。」他將一塵不染的相框放回桌上,紳士一般笑道。
茶几上堆了報紙,何夕毫不見外地抽了一份看:「師傅見多識廣,連我們那小地方都聽說過。」
黃新鴻暗暗讚嘆自己教導有方,這不懂人情世故的刺頭徒弟,都學會溜須拍馬了。
「剡里若不算出名,那『越劇之鄉』豈不是白封了?」他用飲水機接了熱水,泡了杯咖啡,「說起來,我和你還是半個老鄉。」
何夕:「師傅也是之江人?」
她原以為黃新鴻是個正宗的南粵土著。
師傅輕哼了個上滑的「嗯」:「我祖籍是杭平的,童年在那兒待過一段。到現在,還時常抽空回老家度個假。」
「……哦。」何夕不驚不喜地答道。
「對了,我昨晚去了個酒局,碰到個認識的人,他說他是你爸教過的學生,跟我打聽你在公司的狀況,還替你爸傳話,托我多多關照你。」
他笑眯眯的,老父親般望向何夕。
「這爸爸可太好了,桃李滿天下,女兒去哪兒都安心。」
何夕默住,捏著報紙一角發窘。
她忽然來氣:那個死傲嬌女兒控,又自作主張來打探她的近況,他不嫌丟臉她還嫌呢!
師傅暗示:「何夕,話都說到這份上,你總要表示表示的吧。」
她克制住翻白眼的衝動,裝乖道:「明白。」
「……還有,師傅。」
「?」
「慈父笑可以收一收了。」
何夕想不起來她是怎麼走進了這家書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