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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女並非眼界淺薄的人，可藍景川自記事起未曾見過聞臭這樣的男子，姿容清秀、氣質潔淨，仿佛沒有被世俗污泥沾染過，又性情疏闊、樂觀寬和，分明人情練達世事洞明。

    更難得的是情志堅定，就算他未能遂了自己的心愿，她也不曾真的怨過他。

    忘情豈是易事，不期然見到心上人明明應該欣喜，可她此刻卻牙根緊咬，指縫中華麗的衣袍已絞作一團----

    他不是經商的旅人路過此地，並不打算停留嗎？他的妻子此時不是在家中相夫教子嗎？

    藍景川還沒來得及緬懷轉瞬即逝的初戀，就被現實狠狠扇了一巴掌，呵，原來，連敷衍都是虛假。

    天香善意的欺瞞看似無傷大雅，畢竟二人萍水相逢，自己又身份特殊，經此一別應是後會無期。

    卻怎料山不轉水轉，江湖之大，廟堂之高，彼此明明遙遙如許，偏偏又咫尺之近，謊言便如此堂而皇之擺在檯面上不戳自破。

    藍景川坐在永寧一側下首，嘴角噙著冷笑，等兩人行過禮，便緩緩開了口，「二位使臣，我東女行跪禮，王上寬容雖不計較，但二位不應不知禮數。」

    天香多看了兩眼才認出說話之人，正是昨夜曾向她求-愛的姑娘，只是此刻她衣著華麗端莊，精緻的抹額修飾了飽滿的前庭，兩根長長的孔雀翎彎起優美的弧度斜插在發頂，雙目畫了獨具東女特色的濃重眼妝，與昨晚清純俏麗的模樣大相逕庭。

    世上不應存在無緣無故的敵意，昨晚的擔憂果然成了真，馮素貞怎會讀不出那牢牢鎖在天香身上的目光中所飽含的複雜情意，她蹙了眉正在躊躇如何應對被聞公子無心攪亂的局面，卻見一旁的天香上前半步。

    「上邦天使不跪小國之主，本公子怎麼覺得正合禮數。」天香面上笑嘻嘻的，身姿卻站得筆直，向藍景川拱手時目光無懼地迎上去，直到對方最終垂下長睫避開她的鋒芒。

    天香歉意地望她一眼，撤步退回馮素貞身邊。

    若是私下裡向藍景川賠禮道歉，便是教她作一百個揖都不在話下，可此時此刻，關係的豈是天香一人尊嚴。

    「倘若贊普親派的使臣，王上該當出城禮迎。可歸義部犯上作亂，怎敢厚顏自詡上邦？」藍景川稍稍側首垂下目光，咄咄氣勢些微收斂，但言辭依舊犀利，直接戳中了馮素貞痛處。

    「此言差矣，贊普暴虐，歸義軍順應民意，替天行道而已。」馮素貞的眼眸波瀾無痕，神情淡淡地複述她已講過千百遍的理由，「至於談何上邦，」她頓了頓，無可奈何地一笑，天香既然已經定了調，她也只能夫唱婦隨，「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你！」兩次交鋒都碰了一鼻子灰，還被暗笑為燕雀，是可忍孰不可忍，藍景川正待駁斥，永寧抬一抬手止住了她。

    「好了，外邦人各行其禮，東女有這個雅量。」永寧終究老道許多，一句話明褒了東女，又暗貶了一手對方氣量狹小，順便終結了各方爭執的話題。

    藍景川一反常態的廷儀令了解她的人驚詫不已，永寧更是輕輕扣了幾下桌角提醒她注意分寸，畢竟她已聽出歸義部有逐鹿之心，而歸義軍也有逐鹿的實力。

    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何必為了一個虛禮得罪未來的強鄰。

    馮素貞如願向永寧王遞交了那封加蓋了馮紹民印鑑的書信。

    永寧垂目看過之後不置可否。她不久前已得到消息，歸義部有一支軍隊在邊境駐紮下來，結寨安營，秋毫無犯，但目的不明，朝中上下人心惶惶，畢竟可以挾制歸義軍的贊普可是剛被這支軍隊梟首。

    如今使者翩然而至，帶來的親筆信言辭懇切，倒不像懷有敵意，但提出的要求又令她心生戒備----大軍借道過境豈是兒戲，稍有不慎便是大廈傾覆。

    永寧將信遞給一側的藍景川，這位成年的小女兒在今年正式成為東女的儲君，她的意志已經開始凝結在每一個決策中。

    原來是有求於東女。

    藍景川的視線落在天香身上，側身在永寧耳邊低語了幾句。

    永寧女王杏目圓睜，「什麼？你怎麼不早說！你確定是他？」

    「昨天的人，今日怎麼會忘。」

    藍景川苦笑著，一雙愁深似海的含情目隱現水色，著實讓永寧看在眼裡痛在心上，最心愛的掌上明珠被一個有婦之夫騙了初-夜又慘遭拋棄，教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二位使者，信中所言實乃軍國大事，容我與部屬商量一下再作答覆。」永寧臉上改了顏色，手指攥到變形，但依舊沒有喪失理智當場翻臉----

    到底是殺了聞臭泄憤，還是逼著他留在東女，尚需問清楚自己女兒的心意。

    馮素貞心中不安，過境補給的事絕不可能無限期拖延下去，「王上可否給在下一個期限，我也好對將士們有個交待。」

    「今晚。」永寧說話間已經站起來，擺出一副即刻退朝的模樣，「今晚夜宴，我為二位接風洗塵後，自會有明確的答覆。」

    藍景川冷冷盯了眼天香，一言未發跟著永寧起身離開。

    馮素貞和天香被留在大殿之上，侍立兩側的官員安靜有序地魚貫而出，幾位下級女官依儀禮迎上來，略一施禮笑道，「二位請移步驛館，我們蘇大人會在使者下榻處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