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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2023-08-21 21:49:51 作者: 白裙
  日子就這樣一日一日的流過去。朱允炆偶爾也會前來,問兩句話,都是關於國事的。看情況,有些事情郭菀央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有些事情只是淡淡說上兩句。朱允炆聽了就走。

  這樣的奇怪狀態過了很久,直到那一天。

  朱元璋駕崩了。

  宮內宮外,哭聲一片。

  郭菀央嘆了一口氣,對茱萸說道:「找兩件素色衣服出來。」

  茱萸站著不動,說道:「何必呢,咱們住在這裡,常年也不見人。守孝不守孝,誰也不知道。如果皇太孫殿下來……嗯,到聽見聲響的時候再換也來得及……再說了,這幾天皇太孫殿下忙都忙不過來了,他不會過來的。」

  說得完全正確。郭菀央微微嘆息,說道:「他是不會過來的,但是……我是穿給自己看的。畢竟……皇帝陛下是歷史上最偉大的一位皇帝。我現在能與你在這裡苟延殘喘,也是因為他的寬宏。」

  茱萸點頭,說道:「可是皇帝陛下怎麼不乾脆將小姐給赦免了呢……」當下就去找衣服了。

  幽閉生活極其艱苦,幸好給朱允炆做參謀之後,朱允炆也算是放了她們一馬。因此寧妃也借著各種機會給她們送了一些衣服過來。因此兩人也找了兩套白色衣服,換上了。

  茱萸看著郭菀央,幽幽的說道:「小姐也是有心的……皇上知道了,定然歡喜。」

  郭菀央笑了一下,說道:「盡點心意罷了。茱萸……我們的好日子很快就要到頭了。連累了你,心中真的很不安。」

  茱萸笑了一下,說道:「小姐這話見外了。之前也曾埋怨小姐很多次,摻和進這些事情給自己惹殺身之禍做什麼。但是漸漸的也想明白了,先生當初就曾教導說,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既然碰上了,哪能不做呢。」

  郭菀央笑了,說道:「你能理解,我真的很幸運。」

  茱萸又問道:「小姐方才說『好日子就要到頭了』這是什麼意思?」

  郭菀央輕輕嘆息,說道:「寧妃娘娘是沒有子嗣的,皇上崩了,宮中就由馬氏做主。寧妃娘娘只怕有殺身之禍……而我們,如果太孫殿下不看顧的話,只怕也是死到臨頭了。」

  茱萸身子顫了一下,失聲說道:「這麼可怕?」

  郭菀央輕輕笑了一下,說道:「是的,只是你小姐還是不肯死心。總是要想辦法讓他們捨不得殺我們才好。如果我預料沒錯……皇太孫應該有頭疼的事兒了。我穿素色衣服,一邊是為了皇上守孝,一方面卻是也為了預防皇太孫殿下突然前來。」

  郭菀央的預料一點也沒有錯,才過了七日,就聽見外面響起了腳步聲。

  朱允炆進門來,見兩個穿著素服的女子,略怔了一怔,說道:「你們卻也有心。」

  郭菀央行禮,抬頭,說道:「不過是盡點心意罷了。皇上此來應該有兩件事,一件是諸王要進京奔喪之事。」

  朱允炆看著面前的少女,怔忡了半日,說道:「你太聰明了……難道你不曾聽說過裝愚守拙之語麼?」

  郭菀央輕輕嘆息了一聲,說道:「當初年少輕狂,不知道裝愚。現在能苟延殘喘,不過是因為皇上能看重在下的一兩分聰明罷了。若是少了這一兩分聰明,在下的價值不知道還有沒有。」

  朱允炆乾笑了一聲,說道:「可是你現在這般情景,卻是朕要殺你。」

  後面這幾個字,說得很是艱難。

  朱允炆本也沒有殺郭菀央的心思,但是這幾年來,自己讓郭菀央出主意的事情太多了。郭菀央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留著郭菀央的性命,就有一個不確定的因素……畢竟,忠心耿耿的臣子都有可能背叛,更何況一個從來也不曾真正降服於自己的女子?

  茱萸身子一顫。

  郭菀央輕輕嘆息了一聲,說道:「在女臣看來,死在皇上之手,至少總比死在他人手裡要強。」

  笑了起來,說道:「能多活這麼幾年,已經承皇上的情了。既然這樣,就為皇上做最後一謀罷……依照女臣想來,現在朝中,就準不準許諸王進京奔喪,應該分作兩派。一派以孝心為重,覺得皇上應該准許他們;另

  ..

  一派卻以國家穩固為重,覺得皇上還未曾登基,如果輕易許了諸王進京奔喪,只怕引起變故,是不是這樣?」

  朱允炆看著郭菀央,沉聲說道:「你可知道,就憑你最後說的這句話……挑撥皇家關係,就足以賜死。」

  郭菀央冷笑了一聲,說道:「皇上此話錯了。皇上既然已經有了殺心,那麼多說一句話少說一句話並無關係,是也不是?既然是為皇上做最後一謀,又何必含含糊糊讓人聽不明白?」

  朱允炆被郭菀央這樣一嗆,竟然說不出話來。

  郭菀央自顧自站起來,說道:「女臣看過歷代典籍,皇上登基,最短的時間只要八九天。而諸王進京奔喪,最快最快也要十來天。這三四天時間,就足以讓皇上將朝廷形勢收拾下來了,皇上你說是也不是?」

  朱允炆直覺的就想點頭,隨即又說道:「時間還是太倉促。」

  郭菀央哂笑了一聲,說道:「皇上獨處京師這些年,成為皇太孫也有四五年的時間了。京畿大營都掌握在手中了罷?守邊諸王,即便帶兵進京,遠道奔馳而來,到了京師,也是一群疲兵。既然是一群疲兵,皇上又何必多疑?」

  朱允炆說不出話來。

  郭菀央又說道:「京畿三營,可以交到耿炳文老將軍之手,我祖父為副。這位老將軍最擅長守城,只要將耿老將軍的家眷叫進宮中陪伴皇后,就可保京師無恙。至於我祖父……只要寧妃娘娘尚在人世,皇上就不用擔心我祖父。」

  郭菀央這是將話說得赤果果了。朱允炆苦笑,心中卻有幾分意動。

  郭菀央又輕笑了一聲,說道:「至於不讓邊疆諸王進京,那卻是沒有見識的愚夫蠢婦之見。只要想一想:大明立國,以孝字為先。孝字當頭,又怎麼可以阻止人子盡孝之心?皇上若是不許他們進京,就先落了下乘。將來史筆,記載這一頁的時候,也未免要說皇上的不是。」

  這話說得直白,朱允炆臉上微微變色。

  郭菀央輕笑說道:「再說第二條。皇上准許諸王進京,他們難道就真的敢進京了?當初碩妃薨之事,大家都還記得呢……」

  朱允炆手壓在桌子上,聲音顫抖,氣急敗壞:「郭菀央……你是逼著朕殺了你!」

  郭菀央笑著搖頭,說道:「謝皇上關愛。只是就事論事而已,並無對皇上不敬之心。皇上……今日久別在前,還有一件事要提醒皇上。」

  朱允炆聲音酸澀:「什麼事?」

  「用人。」郭菀央含笑,「皇上與先皇不同。先皇必須要殺,才能威懾天下。現在先皇已經打好了江山,皇上用人當以懷柔為主。可是儘管是懷柔為主,皇上還是要記著……不可太過相信所謂的仁政。」

  「你……」

  朱允炆將自己的半截話給吞回去,看著面前的少女,啞聲問道:「你想要說什麼?」

  「儒家學說,自然有他的道理。但是治國全憑著儒家學說,卻未免是犯了書呆子的錯誤。」郭菀央輕輕笑,「治國不能全靠仁政。仁政是對百姓的,不是對官吏的。國家法度已經確定,但是如何操作,尺度卻在皇上手上。若是對犯罪官吏,都一味寬仁,那就未免讓天下官吏看輕了。看輕陛下,由此紛紛違法亂紀,國家也就壞了。」

  「然而……如祖父一樣……」朱允炆又將自己的話給吞回肚子裡。自己差點就將心裡話給說出來了……三年不改父道才是真正的孝順,自己將話說出來,不是給人口舌麼?

  郭菀央微笑:「治理天下,當然也不能一味的以苛。一味苛,天下官吏害怕,無人敢與皇上治理天下,也不是好事。」

  朱允炆問道:「不能苛,不能寬,那以何御下?」

  郭菀央笑了一下,說道:「以法治國……其實皇帝陛下也是熟讀百家之書的,其實也清楚,歷朝歷代,只要的強盛之時,都說以儒治國,然而都是以儒為表,以法為里……皇上仔細回憶一下,是否如此?」

  朱允炆點了點頭。郭菀央又接了下去:「只要嚴格法度,凡事有法可依,即便是嚴苛待某臣,其他人也不會有怨懟之心,也不會有兔死狐悲之

  感。如果不嚴格執法,處置事情,時寬時嚴,即便是以寬待臣,臣也會不自以為足。有失公平之下,即便寬鬆到了極點,臣子也會有怨懟之心。」

  朱允炆輕輕嘆息說道:「仔細想來,你說的都是極有道理的,只是幾位師傅卻從來不與朕說這些。」

  郭菀央微笑說道:「幾位師傅都是治儒的大學者,相信儒家之道乃是真正的治國之道。相信奉行儒家學說,必定能實現大同之世。師傅的想法自然是不錯的,但是師傅都是品性高潔之人,對人的劣根性認識不足……」自嘲的笑了一下,說道,「郭菀央卻是從最下層上來,見多了魑魅魍魎。」

  朱允炆聽著郭菀央那懇切的言辭,心微微有些顫慄。

  郭菀央將話說完,微笑看著朱允炆,輕聲說道:「陛下既然想要賜死,那就撿日不如撞日罷……是白綾呢還是毒酒?」

  朱允炆的臉色白了一白,轉身就出去,再也不理睬郭菀央了。

  門外傳來鐵鏈鎖門的桄榔聲。郭菀央癱倒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茱萸抱著郭菀央,低聲哭道:「小姐!」

  郭菀央拍拍茱萸的臉頰,說道:「好了好了,我的好茱萸……咱們暫時沒事了,或者很快就能出去了。」

  茱萸吃了一驚,說道:「小姐,你這是騙我罷?」

  郭菀央苦笑道:「我這人的信譽有這麼壞麼?」

  茱萸抹了一把眼淚說:「可是你方才才說,皇太孫殿下是要殺了我們的。」

  郭菀央說道:「他有殺心,但是他下不了決心……被我方才這樣一激……他更下不了決心了。說不定……他還會給我們挪一個地方。茱萸,起來,我們收拾收拾。」

  茱萸眨著淚眼說道:「可是……你剛才又沒有求情。」

  郭菀央淡笑了一聲,說道:「何必求情呢……我方才說的那些廢話,比求情更有效果。」

  茱萸還是不甚明白。

  郭菀央說道:「皇太孫都要殺我了,我還在為他謀劃,絲毫不帶私心。這樣的臣子到哪裡找去?更何況這個謀臣與其他謀臣不相同,不用想辦法給她賞賜給她酬勞,又不用擔心她與外人勾結。這樣的臣子為何不留她一命,將來說不定有其他用處?」

  郭菀央拍拍茱萸的肩膀:「你收拾一下。皇太孫雖然馬上就要登基了,但是他的性格,在先皇陛下的威壓下養成的柔弱性格,暫時是改不了。我就對著他的性格特點出發說了這麼一大攤子話……他已經將殺心收起來了。沒看見他最後這麼生氣麼?」

  茱萸這才歡喜說道:「這樣子看來,我們是能活了?」

  郭菀央嘆息說道:「前提是沒有人使壞……嗯,這等在別人砧板上的生活,還真的不是日子。」

  茱萸又將臉苦起來。

  郭菀央的忠心耿耿表現果然起了作用。半個月之後,皇帝命令下來,郭菀央的住所之中,又多了很多物事與下人。恢復了郭菀央原先的那個尚功職務,又給了一個永嘉郡郡君的封號。

  又派人來修繕這個小院。寧妃先送了禮物過來,新皇后也賞賜了兩名宮女。

  茱萸不由大喜,安放物事,安排人手,忙了個腳不點地。郭菀央卻是淡淡的,對茱萸說道:「何必將心思花費在這些雜務上。」

  茱萸怔了一怔。郭菀央淡笑道:「皇上是用永嘉郡郡君這個稱號來試探各方面的反應呢。」

  茱萸想了片刻,才說道:「試探皇后的反應?試探燕王府的反應?」

  郭菀央輕笑了一聲,說道:「也不知皇上准許不准許燕王回京奔喪。不過這個永嘉郡郡君……卻是將皇上的小氣展露無遺。」

  給未婚女子的非宗族女子這個封號,一般有兩種情況。一種情況就是獎勵這個女子曾經立下的絕大功勳。另一種可能,就是皇帝準備要了這個女子,可是這個女子身份地位暫時還跟不上,所以先給一個封號作為過渡。

  這是赤果果的打燕王府的臉面呢。

  郭菀央又淡笑了一下,說道:「皇后到底出身小戶人家,與皇上偶爾置氣也就罷了,如果不是上次給她抓到大把柄,她也不敢與皇上對著來…

  …不過既然受了這個封號,我總是要去拜見皇后的。」

  茱萸嘆了一口氣。郭菀央笑道:「皇上表明了態度,皇后不敢如何的。」

  拜見皇后,果然沒有多話。皇后雖然話語裡帶了針和刺,但是郭菀央已經練成了烏龜神功,當然也不以為意。外面上看,恭恭敬敬,嚴嚴謹謹,怯懦異常。側著身子坐下了,對皇后款款說道:「皇上大量,對昔年的事情不放在心上。然而這些年郭菀央逐漸長大,也逐漸懂事了,知道自己這番行為能逃得性命,已經是皇后皇上的仁慈。因此這個永嘉郡郡君的稱呼,也是不敢承受了……還望皇后收回。」

  「你不要這個封號?」馬氏眯著眼睛看著郭菀央,只見郭菀央臉上卻是一片坦然。不覺有幾分滿意,眯眯笑起來,說道,「這封號乃是大事,怎麼可以說收回就收回的。」

  郭菀央聲音哽咽了:「雖然蒙皇后與皇上錯愛,但是郭菀央自家人知道自家的事。此外還請求皇后開恩,准許郭菀央出家為女道士。」

  「你要出家做女道士?」馬氏倒是精神一振,隨即說道:「這如何可以?」

  「年幼猖狂不懂事,現在卻有些知道了。實在無顏在留在皇宮之中……若是皇后不同意,郭菀央願長跪不起。」說著話,郭菀央就跪下了。

  馬氏哪裡敢讓郭菀央真的跪下。她是知道這個女子在皇帝心中的分量的,還真的不敢明面上收拾她。今天見這個女人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也有幾分滿意,當下說道:「你馬上起來……這事兒得先稟明皇上了。你也有幾年沒有回家了,今天先放你回家半日可好?」

  郭菀央倒是歡喜,當下就答應了。

  茱萸自然是歡天喜地。當下收拾了,就出宮回家。

  馬夫人已經很老了。眼睛已經昏花,但是眼神之中依然鋒芒畢露。見郭菀央跪下拜見,卻一直沒有叫郭菀央起來。好久才嘶啞著嗓子說道:「居然是你。」

  郭菀央深深吸氣,說道:「孫女的做法是不會錯的。這些年雖然吃了苦,但是卻也支撐過來了。祖母但請相信,來日或者有莫大的好處。」

  馬夫人眯縫著眼睛說道:「差點就將自己的小命丟了,差點也將我們整個家都給扯進去了,如果不是玥哥兒能管事,先皇又看在你祖父的份上,十個你也給滅了!居然還敢來大言不慚!」

  郭菀央微笑著注視著祖母:「可是祖母,事實上,這麼多年下來,孫女卻是熬過來了,今天還得了永嘉郡郡君的封號。」

  馬夫人「騰」的站起來,說道:「你說什麼?」

  郭菀央又將話說了一遍。馬夫人再度將眼睛眯起來,說道:「這也沒有什麼。你畢竟有大錯在先,如果接下來不好好熬,估計也熬不到夫人的位置上。」

  郭菀央微微笑道:「孫女今天向皇后請求出家為女道士。」

  馬夫人再度站起來:「你……」

  郭菀央含笑說道:「以退為進。也好讓皇后放心。」

  馬夫人看著郭菀央,沉默了片刻,擺手,說道:「你去看看你父母親吧。這些年,家裡到底沒有虧待你父母親。」

  郭菀央聲音哽咽了:「孫女知道,祖母做事是最為公平的。定然不會因為孫女的不肖而遷怒娘親。」

  馬夫人揮揮手,邊上的大丫鬟忙低聲說道:「老祖宗午睡的時辰到了。」

  郭菀央當下告辭了出來。又去見過丁氏與父親。一群人都是歡喜。看看周圍,不見水芸香,不免詫異。丁氏含笑說道:「去年年底,玥哥兒去株洲上任,就將你姨娘帶上了。你的小兄弟還在奶母那邊,馬上就過來了。」

  郭菀央笑著答應了,說道:「姨娘也是好狠的心,居然將小兄弟說放下也就放下了。」

  丁氏笑道:「這事兒不是當初你提議的麼。」

  郭菀央扁扁嘴,笑道:「當初也只是隨口一句話而已。」

  心中卻是放下來。郭玥能帶走水芸香,就說明郭玥已經有了保護娘親的力量。小兄弟留在京師,乃是題中應有之義。這些年,水芸香應該沒有受到虐待。

  說著話,前面傳來稟告,卻是幾個未出閣

  的姑娘都來了。丁氏夫婦當下就忙各自的事情去。讓郭菀央與姐妹們說話。

  不久又傳來稟告,竟然是出嫁的郭琅與郭蓮珠結伴來了。相見之後,又各有悲歡。郭蓮珠嘆了一口氣,說道:「原先我去水月庵找三姐姐,她卻無論如何都不肯回家。」

  郭菀央澀聲說道:「她……還不肯回家麼?」

  郭蓮珠嘆息,說道:「張家覆滅之後,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你讓玥哥兒這麼做的原因了,但是三姐姐……就是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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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菀央說道:「等幾年……我再想辦法罷。」自己說不定過幾天就去做女道士,這話還真的說不出口。

  大明初年,限制佛道,所以想要出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郭蔓青是住到水月庵去了,但是卻還沒有真正的剃度出家。

  郭琅笑道:「這些年不能與你通消息,不過你家的丫鬟是真的忠心耿耿,竟然看著生意都不出錯兒。這些年生意又大了幾倍……前些年往錢莊裡借了幾百萬貫錢,全都投進去買地蓋房子了,後來錢莊竟然倒閉了,也沒有人來索要,現在算起來,手上的房子什麼的,竟然可以買下一座小一點的縣城了,現在房價還在蹭蹭蹭的往上漲……」

  這幾天朝事更迭,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新上台的皇帝自然要用自己人。所以接下來幾個月之內,還有大量的官員要進京敘職。而那些被替換下來的老臣大半卻還沒有離京。再說了,這些有房子的老臣也都知道京師房價在漲,知道京師買房不易,即便想要離京,也在觀望,不急著賣房……於是,房價就越發漲得厲害了。

  郭菀央不覺苦笑。自己這批人竟然趕上了這檔子事情,竟然發了昧心財了。當下苦笑道:「那幾個被擠兌的錢莊,不是給朝廷接收了麼?朝廷沒有將帳目都給接收過去?沒有向你們要錢?」

  郭琅當下苦笑道:「這事情其實也不怪我們,我們也沒有想過要賴帳的。只是那幾天鬧騰了一場,燒毀了不少房屋,屬於我們那部分帳目估計也燒掉了。如果我們主動去說,大明朝的官員你也是知道的,如果主動認了三百貫錢的帳目,說不定就懷疑你欠了九百貫……所以這個口子是萬萬不敢去開的。再加上官府也是頭疼的很,不敢出手接了這個帳目,只能催逼著錢莊老闆還債。開錢莊的都是大戶,誰也不在意這麼幾個小錢的。你說是也不是?」

  郭菀央忍不住再度抽了抽嘴角,這個郭琅,嘴巴上說得雖然是實情,但是她心底難道沒有貪污的想法?雖然說這兩年郭家是收斂了一點,但是作為豪門大族,尋常官府哪裡敢這麼沒眼色來誣賴郭家?

  只是自己現在也急著用錢,所以也就不說了。當下笑了笑,說道:「房產能出手的就可以出手了,等半年後再大規模收購。其他的生意也要跟上,老是將所有的錢都集中在房產上,也怕有個萬一。」

  郭琅笑道:「你卻放心,我們的超市已經開成了連鎖店,到處都有我們的生意了。」說著話,就將帳目拿了出來,說道:「你先看看吧,這些都是有你家蘭葉簽字的,錢卻是都是我家保管的,你看看對不對。」

  郭菀央輕輕的一笑。其實不做不知道,做了嚇一跳,原來郭琅竟然是一個比自己比蘭葉更強悍的商業天才。這麼幾年功夫,當初幾個姑娘家湊的幾個錢竟然造就了一個商業王國。最早的時候,是由自己掌舵,自己是做了一些指點工作,可是後來自己入了宮,身子不自由,後來更是被軟禁,這邊也只能任由她們自己胡鬧,卻不想竟然掙下了偌大的一份家業!

  郭蓮珠笑道:「倒不是郭琅姐姐有能耐,實在是公主府名聲大,各處官府都給面子,因此處處順利。」

  郭菀央沉吟了一下,說道:「手上要常年留一份資金,過幾年我或者有其他用場。」

  郭琅呵呵一笑,說道:「行,你說留著我就留著,伍佰萬貫錢怎麼樣?」

  郭菀央笑道:「倒也用不了這麼多……嗯,

  我聽說燕地苦寒,如果能與那邊做點生意,估計能有大收穫。不過我們家就別親自去做了,讓旁人去做就好。」

  郭蓮珠抿嘴笑道:「燕地的物資倒也不是十分匱乏,但是不知怎麼竟然就像是一個無底洞似的,送多少東西去都會給你吞下……」

  郭琅白了郭蓮珠一眼,說道:「你在燕地呆了幾年?怎麼知道燕地的物資不匱乏?又怎麼知道各地都送來很多東西去?這些年,我們可是沒有做燕地的生意的。」

  郭菀央微微含笑。郭蓮珠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當下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不說話了。

  郭菀央知道這兩個人話里話外的意思。自從幾年前自己與寧妃做的那一出,就已經幫郭家選定了未來的方向。所以這些年,雖然郭家刻意拉開了與燕王府的距離,但是在做生意的時候,郭琅還是有意聯繫商隊往燕地那邊走。雖然不聯繫什麼消息,但是只要給燕地提供足夠的物資,就是最大的表示了。

  郭菀央也知道,這邊商人源源不斷給燕地提供的物資上哪裡去了。燕地到底不算天寒地凍的地方,根本消耗不了這麼多物資。但是從燕地邊上的天津出海,就能將物資送到邊上很需要的島國或者半島國。尤其是島國……當初自己一句話提醒,燕王府應該已經在做武器的走私了罷?

  現在看著兩姐妹這麼謹慎的神色,郭菀央鬆了一口氣。不管怎樣,明面上,是不能與燕王府有過多來往了。

  回家時間是有定數的,郭菀央也不能在家裡多呆,兩個時辰之後就馬上回宮。又過了兩天,皇帝的旨意下來,竟然如了郭菀央所願,讓郭菀央出皇宮為女道士。這其實也不奇怪,朱允炆雖然不放心郭菀央,但是也知道郭菀央與皇后是結了死仇的,留在皇宮之中只怕對郭菀央不好。

  再說了,郭菀央畢竟有婚約在身的,這樣做一做女道士,對於將來也算有好處……反正不知是從哪個角度考慮,朱允炆居然能答應了。

  寧妃送郭菀央出了宮門,沉沉的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你是不願意留在皇宮裡的,皇宮裡的齷齪本也不是你一個女孩子家能承受的。這下出去,就再也不要管這些閒事了。」

  郭菀央微笑道:「太妃娘娘且放心,這後面的事兒,都是命中有定數的,咱們盡力就好。」

  寧妃點了點頭,片刻之後說道:「我已經上書皇帝,請求前去為皇上守陵。」

  郭菀央點了點頭。說道:「避開去也好。」

  下面就沒有別的事兒了。郭家的人來過一次,也沒有別的話。朱允炆來過一次,也沒有涉及到私情,就是說了一些公務。作為皇帝的參謀,作為皇帝放自己出宮的回報,郭菀央也就盡心盡力的為皇帝思量。

  只是都是一些經濟上的事情。畢竟與削藩有關的事情,皇帝也不敢找郭菀央商議了。

  郭菀央也樂得免於為難。

  只是看著皇帝遠去的身影,想著這個青年將在數年之後遭受的命運,郭菀央突然有一種將他叫住衝動。然而郭菀央畢竟知道,自己已經做出了選擇。自己不能輕易將那個男子放棄。

  再說,作為一個明智的穿越者,順應歷史才是最恰當的行為。

  日子就這樣悠悠然過去。得了郭菀央的吩咐,連郭蓮珠郭琅等人,也不多來尋找郭菀央。即便來尋找郭菀央,也不過說兩句閒話而已。畢竟道觀周圍,都有朱允炆的暗線在,也不能多說話。真的要說話,還不如將郭菀央接回郭家去說。

  入秋之後,道觀內外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郭菀央也沒有讓茱萸出去打聽消息,姐妹們也沒有送消息過來。朱允炆倒是來過幾次,與郭菀央討論了一下錢的問題。但是郭菀央卻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強悍的叔叔,急躁的侄子,鬧騰起來可是正常不過的事情。

  馬夫人來過一次,聽聞皇帝多次前來尋找郭菀央的事情,臉色變得非常之好,要郭菀央注意把握機會。順口又告訴郭菀央,皇帝對祖父有了新的任命,這是郭家最大的幸運。

  郭菀央知道,馬夫人說的,就是皇帝準備任用郭英與燕王對敵

  了。事實上,郭英這個百戰名將,晚年的時候卻是一輸再輸。

  送走了馬夫人,郭菀央吩咐茱萸:「去找二小姐,拿一百萬貫過來。」

  茱萸吃了一驚,隨即說道:「要派大用場了?」

  郭菀央點了點頭,說道:「手頭有多少就拿多少,最少一百萬貫。」

  茱萸急忙去了。傍晚時候就回來了,竟然帶來了一張面值五百六十萬貫的票子。低聲告訴說道:「當初二姑娘答應過的,就一直存著呢,你放心,這錢是早就藏在燕地那邊的通惠錢莊,一直都沒有用的。即便是馬上去兌現,也不用擔心錢莊不會兌現。」

  郭菀央不覺一笑。笑道:「現在卻要冒一點險,將這票子給送出去……茱萸,你有沒有膽量?」

  茱萸笑道:「死都死過一回了,還怕什麼?」苦惱說道,「本來叫張輔帶出去就成,可是他三天之前離開京師了。」

  郭菀央淡淡笑道:「這麼多錢,就是張輔想要帶也帶不出去……」

  茱萸啊了一聲,說道:「難道小姐你有辦法帶出去?」

  郭菀央笑道:「張輔是什麼人,他身上有幾隻虱子都不是秘密……」

  茱萸緊張道:「那怎麼辦?」

  郭菀央笑了笑,還沒有說話,卻聽見道觀外面傳來了小道姑的聲音:「喂喂喂,你可不能亂闖……」又聽見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我們六小姐……都病危了,一定要見七小姐!」

  郭菀央吃了一驚,順手將票子往靴子裡一藏,出來,厲聲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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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菀央大驚,說道:「老夫人可曾上太醫院求救?」

  紫月哭道:「去了,來了三位太醫,都說沒有辦法,除非馬上送到城外留仙觀去,請清風道長施救……不過夫人與清風道長並不相熟,所以想起小姐來!」

  郭菀央鎮定了一下。隱隱約約知道這事兒有些不尋常了。作為道姑,郭菀央這些日子與留仙觀也有一些交往。當下沉聲問道:「既然留仙觀清風道長可能有辦法,夫人何不馬上派人先將六小姐送了去?」

  一邊說話,一邊卻出了道觀。雖然是女道士,雖然身邊有一群監視者,但是這樣的當口,郭菀央卻是什麼都不管了。

  紫月哭道:「今天城門已經落鑰,因此出不去了!寧妃娘娘那邊也聯繫不上!」

  郭菀央看了看太陽。太陽還斜斜的掛在天空上。可是現在城門居然已經落鑰!厲聲說道:「我馬上進宮!」

  還好,時間還不算晚,宮門還沒有落鑰。好在郭菀央雖然算是出了皇宮,但是皇帝也給了她進宮的憑證。宮中的人都是有眼色的,知道這位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再說今天京師里的局勢雖然緊張,卻不關皇宮的事情,因此竟然也沒有阻攔,就這樣輕輕巧巧的放了郭菀央進去。

  皇帝就在御書房。

  守門的太監是認識郭菀央的,也知道郭菀央的奇怪身份。當下就小跑進去報告。郭菀央正打算不顧一切衝進去的時候,聽見裡面腳步聲響動,竟然是有人出來了。

  卻是老熟人,方孝孺。這些年,方孝孺已經多次被提拔,已經成了二品大員了。見郭菀央,當下臉色一沉,說道:「郭七小姐,皇宮乃是重地,御書房更是等閒人不能靠近的。」

  聲音倒也沒有威脅之意。方孝孺也知道郭菀央在給君王做參謀,對於這朝政大事不問大臣問女子的這一點,方孝孺也很生氣很無奈,但是那是君王的錯,與面前這個女子無關,因此也不曾給郭菀央臉色看。但是今天這樣情景,卻說明這個女子有恃寵而驕的嫌疑,提醒一下,防患於未然,也是應該的。

  郭菀央聲音哽咽道:「方大人,我家姐妹身中劇毒,要馬上送到城外去請清風道長醫治,然而……現在天色還大亮,城門卻已經落鑰了!因此家中手足無措,只能上宮中來,請一個皇上的諭旨,讓女臣送

  姐妹出城一趟……」

  方孝孺見郭菀央這番形貌,倒也說不得什麼了,當下說道:「那你且稍等……」

  卻聽見裡面傳來皇帝的聲音:「傳郭七小姐進來。」

  現在郭菀央已經算是女道士的身份,但是很微妙的,方孝孺與朱允炆都沒有稱呼她的道號。其實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郭菀央這個女道士,做著也只是暫時的。

  郭菀央眼睛在朱允炆臉上一掠而過,隨即低下頭。朱允炆……很憔悴。

  聯繫起今天早早封鎖城門的事情,郭菀央知道,京師之中,肯定出大事了。

  一國京師,乃是重地中的重地。在郭菀央的經驗里,往往是敵人兵臨城下了,皇帝大臣們都還要在京師里營造出太平盛世歌舞昇平的氣氛來。今天這麼早就落鑰,也就是說,不是防著城外的人進來,就是防著城內的人出去。

  沒有任何動向說明現在有叛軍在攻擊京師。那就只剩下一個解釋,要防著城裡的人出去。

  防著城裡的什麼人出去?一個江洋大盜?笑話,即便是江洋大盜偷走了皇帝的玉璽,京師之中多半也只是外松內緊而已……想到這裡,郭菀央的臉色慢慢有些變了。

  然而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現在最要緊的事情,就是郭撬兀?br/>

  倔強的任性的郭撬兀?br/>

  郭菀央曾經不喜歡郭撬兀餃說背躉乖止簧儔鶓ぁ9素也的確不是什麼心底純良的好孩子。但是這麼幾年下來,郭菀央的心思也慢慢變化了。

  不管怎麼說,自己也算是一個穿越無數次的成年人。與一個十來歲的孩子鬧彆扭,難道還要記仇不成?

  再加上這些年,郭撬匾蒼諑謀浠5背躋桓鼉⒄璧吶⒍倉鸞サ牟輝倌敲叢邸?br/>

  不管怎樣,自己總要想辦法保住郭撬氐男悅?br/>

  想起郭撬兀已氳拿紀酚質且惶?br/>

  郭撬厥薔笄咳渦圓惶啊?br/>

  郭菀央思想明白,其實也只有一瞬的功夫。當下跪下,哽咽說道:「求皇上救命!」

  朱允炆的眼睛落在郭菀央的身上。郭家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但是他也知道,現在全城戒嚴是沒法子的事情。否則事情出了紕漏,只怕要更糟糕!

  然而……現在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是郭菀央!

  自己一直想要得到的女子,與燕王府關係非常密切的女子……這個當口,讓這個女子帶人出城……

  朱允炆這麼一遲疑,郭菀央就知道這事情已經不可為了。只是有百分之一的指望就要進行百分之百的努力,當下磕頭,說道:「請皇上垂憐……」

  朱允炆的手,緩緩的放在龍案上,沉聲說道:「也成,朕這就給你手書,你拿著,快快去罷!」下手竟然毫不遲疑。

  郭菀央卻是再度一怔。抬起眼睛,卻看見了朱允炆的眼睛。朱允炆的眼睛裡含著一些很誠懇的東西:「朕相信,你絕對不會負了朕。你是朕的臣子,當初你答應過的。」

  郭菀央心沉沉的下去了。片刻之後才抬起頭來,說道:「是的,女臣說過這句話。」

  朱允炆哈哈一笑,說道:「你記得就好,趕緊去罷!」

  卻聽見一個急匆匆的腳步聲進來,叫道:「皇上,萬萬不可放任何人出城!」卻是黃子澄。

  方孝孺看了黃子澄一眼,說道:「黃大人,君前不要失了儀。」

  黃子澄這才向皇帝行禮,啞著嗓子說道:「皇上,這當口的確不能出任何紕漏了!何況……」他看了郭菀央一眼,說道,「這事情還是鄭重才是!」

  朱允炆看了郭菀央一眼。跪在地上的少女,珠淚已經盈盈,偏生卻不敢說一句話。想著這事情的緊要,看著面前的女子,一時之間,心竟然有些亂了。然而這也只是一瞬之間的事兒,他很快的就在心裡拿定了主意。

  只要派人跟著,也不信武定侯府會與自己玩什麼花樣。然而若是因此使武定侯府對君王失望,那卻是得不償失。

  何況是郭菀央親自前來求自己。當下就看著黃子澄,說道:「此事也罷了。人命關天,到底要緊。」揮手就叫郭菀央出去。

  郭菀央倒是想不到朱允炆竟然這麼就改變了主意。

  退後幾步,起身,將心中的諸般滋味收起,當下急忙就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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