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2023-08-21 21:49:51 作者: 白裙
宮殿之中,寧妃正與馬氏閒話家常。那架勢竟然是很平和,看起來似乎是不帶惡意。難不成是揣測錯了?
馬氏已經懷孕,身子已經顯出幾分粗壯來。不過那樣溫和的坐著,竟然也不讓人覺得臃腫。
郭菀央上前見過,就聽馬氏笑道:「可可將郭尚功給等來了。趁著寧妃娘娘也在,本宮倒是有些事情想要請教。」態度溫和,就像是閒聊一般。
卻聽見寧妃詫異道:「卻原來是太孫妃請了郭尚功過來。卻不知太孫妃請郭尚功過來,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馬氏笑道:「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左右不過是問一聲罷了。」
郭菀央當下暗自提防,說道:「太孫妃殿下請問。」
馬氏含笑說道:「左右是本宮多一句罷了。其實也沒有多大的事情,就是今天,本宮賜予家人兩匹彩色雲錦,都說的宮中織染的,外面是買不到的。可是家人收了雲錦,卻突然說道這雲錦乃是街面上也能買到的。本宮的嬤嬤自然是大為生氣,當下就與家人說了起來。結果當場就上街買了兩匹回來……郭尚功請看。」
郭菀央聽馬氏說得雲淡風輕的,卻是不由暗自心驚!
馬氏這番話里,暗中不知藏了多少殺機!
宮中的雲錦外流,這是多大的罪名?旁的且不說,將郭菀央趕回家中,可是綽綽有餘!
若是給郭菀央安上一個盜竊宮中財物的罪名,那就足以要了郭菀央的命!
一邊說著,一邊卻有宮女,從外面捧了四匹雲錦進來,呈送到三人面前。郭菀央粗粗看去,果然是一模一樣。
馬氏含笑說道:「寧妃娘娘,郭尚功請看。這前面兩匹,是本宮拿回家去賞人的。後面這兩匹,卻是本宮嬤嬤與家人一道,上街面買來的,兩個花紋樣式,連著底子紋路,都是一模一樣。莫不成是宮中織染的,卻不知怎麼流出去了?」
寧妃的臉色變了,當下看著郭菀央道:「郭尚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郭菀央訥訥說道:「寧妃娘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下臣……也是不知道的。」
寧妃暗恨郭菀央在這關鍵時候居然卡殼,平時的聰明伶俐絲毫不見,當下怒道:「你也不知道,那這事情總要有一個交代!」
看著郭菀央那木訥的樣子,馬氏臉上又浮現出笑容,說道:「寧妃娘娘您莫要著急,若說是郭尚功盜竊,那是誰也不相信的。不過郭尚功年紀到底幼小了一些,下面的人欺負郭尚功不懂得,因此欺瞞這盜竊,也是有的。還請郭尚功好好查查下面的人……寧妃娘娘您也在,本宮如今也在為寧妃娘娘做助手,這些事情就由本宮與寧妃娘娘幫你做主了,寧妃娘娘意下如何?」
寧妃冷冷說道:「太孫妃說的有道理。」
馬氏就要寧妃這句話。當下就沉聲吩咐:「竹影,你帶人去,將尚功局下面的女官,都給我帶上來!本宮與寧妃娘娘,今天就非要將這個內賊給找出來不可!」
寧妃看著郭菀央,可是後者卻似乎是也給氣壞了,竟然是訥訥的一點反對意見也說不出來。當下只能自己開口,說道:「太孫妃,此事目前尚有諸般疑點,就此認定是內賊……」
馬氏笑道:「寧妃娘娘,您身居高位久了,竟然也仁慈了。您卻不知道,下面的那些東西,看著主官年幼,會欺上瞞下做出什麼事情來!今天既然發現了,那就要將這事情給查個清楚明白。即便查不明白,敲山震虎也是好的!讓下面的東西,看著我們在給郭尚功撐腰,那麼將來郭尚功也好管事!」
寧妃見馬氏如此,當下也只能笑道:「那就罷了……不過先將最上面幾個叫來,下面的暫時先不要驚動,免得鬧大了,驚動了聖上,不好。」
寧妃抬出皇帝來,即便是馬氏也不好太過張揚,當下吩咐道:「聽見寧妃娘娘的吩咐了?將尚功局的四司都給叫來!」又吩咐道,「其他人雖然不叫來,但是還是要派人將他們都看管起來。萬一讓他們從中猜測到什麼,轉移證據什麼的,那就什麼也審理不出來了。」
卻聽見郭菀央說道:「太孫妃明鑑。雖然
..
太孫妃不想讓他們有機會消滅證據,但是太孫妃這樣去叫人,心中有鬼的,馬上就意識到出事了。要消滅證據的話,派再多的人也看不住……不如我們現在就一起過去,將人全都匯合在一起,然後將人一個個叫上來單獨審問,那樣才能問出真相來!不知娘娘以為然否?」
想不到郭菀央竟然要將事情給鬧大!寧妃是恨鐵不成鋼,簡直要直接將郭菀央拖出去捶打捶打;馬氏是不免產生勝之不武的感慨,開始想自己這麼苦心孤詣的設計想要對付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是不是小題大做了?但是想起皇太孫看著郭菀央的眼神,就渾身不舒服。勝之不武就勝之不武吧,反正今天的事情是鬧定了!
當下寧妃帶上宮中的人,馬氏帶上自己的人,一行人浩浩蕩蕩就往司織房走。
馬氏先吩咐太監:「將院子的門看起來!將人都帶上來……」
院子裡一群正在勞動的人,突然見到有這麼一群人氣勢洶洶進來,都是不由怔住。這些人,大多這輩子就一直關在這個院子裡了,根本不認識太孫妃,也不認識寧妃。只知道都是貴人。當下都呆呆的看著。聽吩咐他們上前,當下只能乖乖上前。卻聽見寧妃吩咐道:「請葉司織上來。」
葉司織是一個二十五歲的老姑娘,這輩子基本上就呆在司織局,雖然也見過寧妃兩次,卻根本不熟。當下怯怯的看著站在太孫妃身邊的郭菀央,終於上前,兩條腿卻有些哆嗦發抖。
寧妃溫和說道:「葉司織,你來看著。你是掌管織染的,你卻辨認一下,這四匹雲錦,有何不同?」
葉司織上前,仔細辨認了一通,才說道:「沒有什麼不同,都是尚功局出品。」
馬氏冷聲說道:「葉司織,你卻看清楚了,果然是尚功局出品?」
葉司織看著一群人的架勢,隱隱知道了些什麼,但是面前擺著的,實在無法辨說,當下只能認帳:「都是尚功局出品。」
馬氏當下怒道:「既然這樣,葉司織,你就將如何私自將雲錦偷運出宮的事情,給說清楚明白罷!」
頭上響了一個霹靂,葉司織當下顫抖著聲音說道:「娘娘……這話從何說起?小女……自從掌管司織事務,向來不敢懈怠。司織房每月進出的雲錦都有登記,每日的帳目都有計算,五年來從來沒有任何差錯,卻哪裡有什麼盜竊事情?」
葉司織這話竟然比郭菀央爽利多了。馬氏心中不爽,面上卻冷笑說道:「這四匹雲錦,兩匹乃是本宮宮中的,兩匹卻是從街面上買來的。四匹雲錦一模一樣,你也承認都是尚功局出品。既然都是尚功局出品,卻為何出現在街面上?出現在街面上的雲錦,難道不是你們尚功局偷運出宮?」
葉司織疾聲說道:「娘娘明鑑!小女子從來兢兢業業,哪裡敢做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尚功局織染房,向來沒有雲錦外流,請娘娘明鑑!」
馬氏冷笑了一聲,說道:「你沒有盜竊,但是你手下百來號人,你能保證她們不盜竊……來人,將下面的四掌使給叫上來,如果不供認,那就動大刑罷!」吩咐下去:「將拶子準備好……先準備十副罷!」
葉司織與被拉上來的四位掌使,都是面上有些蒼白的顏色。任憑是再傻的人,也知道面前這位年輕過頭的娘娘,對她們心懷惡意了。葉司織看著站在邊上的郭菀央,當下哭著叫道:「郭尚功,我們做人做事,您都是知道的,面前這樣的事情,您也別置身事外,幫我們說上兩句罷!」
馬氏冷笑說道:「郭尚功年齡幼小,你們就欺上瞞下,欺負她!竟然做出這等事情來,還想要郭尚功為你們求情!」
拶子已經拿上來。一堆拶子放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拶子上面,有些斑斑駁駁的痕跡,似乎是積年的血跡。
看到這樣的情景,一群女子更是嚇得臉色蒼白。
兩個太監拿著拶子上前,就要對葉司織行刑。葉司織臉色蒼白,渾身瑟縮著,邊上看著的一群女子,發出驚天動地的哭喊聲。
郭菀央看著這樣的情景,臉色也有些蒼白,當下顫抖著聲音向馬氏說道
:「太孫妃……能否網開一面?或者……這事情果然與她們無關!」
郭菀央這副神情,讓馬氏更加輕視與她,當下笑道:「你別被這群東西給騙了,她們最擅長的就是欺上瞞下。只要拶子一上,任憑再狡詐的性子也會招供。你就等著她們招供罷!」
郭菀央似乎是鼓足了勇氣,才說道:「萬一真的與她們無關,太孫妃……這不是錯打了人麼?」
馬氏哈哈一笑,說道:「錯打了人又有什麼關係,她們受點傷又有什麼打緊?」
郭菀央咬牙說道:「如果打了她們,傷了她們,她們卻不招供呢?」
馬氏含笑說道:「如此簡單,她們不招供,我們就打下面幾個女史。幾個女史不招認,就下面的一個個打過去……總會有人招認!」
郭菀央聲音已經有幾分變形,說道:「可是……這樣是濫施刑罰,這樣……總會屈打成招!」
馬氏淡淡笑道:「有骨氣的人,就是屈打也不會成招。」
郭菀央這下卻是真的怒了,大聲說道:「她們是我尚功局的人!打錯了人,太孫妃覺得沒關係,但是……小臣……卻覺得有關係!」
郭菀央這句話叫出來,寧妃就是一怔。讚賞的神色慢慢浮上來,隨即收起。這才明白郭菀央的真正用意了。
太孫妃想要上尚功局立威,當著郭菀央的面將郭菀央的手下打上一頓,讓郭菀央威望盡失。此後或者就能揷手尚功局事務,甚至藉此機會將郭菀央趕出尚功局。
可是她有她的如意算盤,郭菀央卻也就將計就計!
郭菀央就借著這個機會,將尚功局的人心盡數收攏!
郭菀央主掌尚功局,雖然說有皇后與寧妃撐腰,下面的人也不敢做鬼,但是對於一個十一歲的上官,真的說不上有多少敬畏。但是今天若是郭菀央能在太孫妃面前頂住了,那麼這些女子,都會對郭菀央感激萬分!
果然,郭菀央將這句話叫出來,尚功局一群女子,看著郭菀央的眼神,就有幾分感激!
馬氏倒是沒有想到這麼多,這也難怪,郭菀央方才的表現真的是太懦弱了,懦弱的讓她有了輕視之心。當下哈哈笑道:「郭尚功,你畢竟還是一個孩子。你知道同情她們,卻不知道她們做起各種事情來,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做不到的。你不打,好,就等著一輩子被她們欺瞞罷!」
郭菀央抗聲說道:「太孫妃說的或者有理,但是我相信她們!」手指著葉司織,說道,「太孫妃不知道她們,只知道她們都是刁蠻姦詐之徒。但是我卻知道她們!她們每日與我一道生活,我每日看著她們工作。你可知道她們每日幾時起床,每日幾時安歇?您可知道她們這麼羸弱的身軀,每日要做多少事情?您可知道,對於她們而言,宮中一個歡慶的節日,卻是要她們加倍的勞作?您可知道,一匹普通的絲綢,要染出幾種純正的顏色,要花多長時間?您可知道,現在已經是大冬天了,她們的手卻依然是整日整日在冰水裡泡著,有多少人,因為長年累月這般工作,手上潰爛卻得不到及時的醫葯?有多少人,因為這樣長年累月的工作,每到冬天,關節都會腫痛?她們才二十幾歲,卻得了五六十七八十歲人才會得的疾病!她們已經夠委屈了,由於朝廷制度,我也只能儘可能的做些什麼,但是卻無法幫她們太多,無法從根本上改變她們的處境……但是今天,面對著這樣的飛來橫禍,我若是再閉口不言,那麼不但她們會鄙視我,就是我自己,也會鄙視我自己!」
郭菀央一番長篇大論下來,她又是有意抬高聲調,下面聽見的人,都是忍不住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很多人就用眼睛看著自己的雙手,看著郭菀央那還沒有完全長高的身子,第一次發覺,自己的上官……才是自己真正的知己!
郭菀央最後一句話落下,馬氏已經氣得臉色鐵青。厲聲說道:「你……竟然敢與我對著幹不成?」
郭菀央沉聲說道:「下臣自然不敢與娘娘對著幹。只是下臣知道,皇上立國,諸般事情都有法可依。皇上也曾有話,刑罰之事,必須慎重
。皇太孫殿下向來仁義待人,定然也不願意娘娘這般魯莽行事,不知下臣說的可對?」
郭菀央先抬出皇帝,再抬出皇太孫,說話井井有條,馬氏這才知道是上了當。不過儘管知道上了當,面前的情景,卻也不容她退縮。自己身後一群人都在看著呢,自己若是連這個小小的尚功都收拾不下,將來如何主持後宮,如何母儀天下?當下哼了一聲,說道:「你的言下之意,就是我做事不遵循法度?如今尚功局雲錦外流,被人拿到店鋪上販賣,已經是事實!說與尚功局這群人無關,這話說出來誰會相信?莫不成此事與你直接相關,因此你就拼命護著他們?」
聽見太孫妃這樣一說,下面的一群女官都是暗自吃驚。太孫妃之前的舉動,並沒有打算將屎盆子往郭尚功身上扣。可是現在聽來,太孫妃竟然是打算將郭尚功一鍋端了!
葉司織就大聲說道:「太孫妃明鑑,郭尚功年紀尚幼,平素又專心服侍太孫讀書,這邊的事情,郭尚功其實只是掛名而已!」
葉司織這樣說話,太孫妃便笑道:「原來先皇后安排下給郭尚功的職司,卻只是掛名而已!」這話之中又是隱含著殺機。
郭菀央笑道:「太孫妃,下面的人說話,您也好輕易信的?我平日雖然半日跟隨著皇太孫,卻還有半日,都是管理著這邊帳目的。這邊若是有什麼風吹草動,我焉有不知?這邊若是沒有偷竊的事情便罷了,如果有偷竊的事情,我就是最大的頭目,您就不消審她們了,審我就是。」
馬氏聽郭菀央這樣說話,氣得臉都紅了。卻聽見寧妃輕柔的聲音響了起來:「郭尚功,你也是身上有職司的人,怎麼可以這樣說氣話?太孫妃也是一番好意,你雖然有不同意見,卻也不能這般無禮。」
郭菀央聽寧妃這般教訓,當下恭恭敬敬的站著,說道:「下臣並沒有無禮,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寧妃嘴角含著淡淡的笑意,說道:「雖然是就事論事,然而畢竟尊卑有別。你這般對太孫妃無禮,按照宮規,我先打你五個板子,你可心服?」
寧妃打郭菀央屁股,而且只是五個板子,想來下手定然是輕的。郭菀央自然口服心服。可是下面一群人,見到郭菀央居然因為要護著自己一行人而挨打,這番更是激動了。當下就有幾個人叫起來,願意代替郭菀央挨了這五個板子。
寧妃臉上卻是冷冷的沉下來,說道:「此處審理之所,並非閒鬧之場!你們既然願意挨打,那就如你們所願,方才亂叫願意挨打的,那就每人五個板子,一個不少!」當下喝道:「每人五個板子,都拉下去!別將郭尚功落下了!」
馬氏見寧妃與自己爭臉,這才將臉色鬆弛下來。嘴上卻是假惺惺的說道:「寧妃娘娘,其實不用這么小題大做的。」
寧妃含笑說道:「畢竟有宮規在,如果人人都這般無規矩,今天縱容了,規矩就壞了,將來娘娘也無法管理下面的人。郭尚功方才說得雖然有幾分道理,但是畢竟對太孫妃無禮,卻是完全不對。」
聽見寧妃這樣一句話,馬氏的一張臉卻又漲紅了。心中暗恨,對身邊的一個奴才遞了一個眼色。那奴才便下去了。
這番舉動都被寧妃看在眼裡。雖然說寧妃也明白,這皇宮將來是馬氏的天下,也一心想要與馬氏整好關係,可是現在馬氏已經與郭菀央破臉,難不成自己還能幻想馬氏與郭菀央言歸於好不成?既然不可能言歸於好,那就索性依照郭菀央的設想,借著這個機會,痛痛快快的,將馬氏給扯下來!至不濟也要借著這個機會讓馬氏在皇太孫跟前失寵……儘管皇太孫對馬氏,似乎也只是相敬如賓而已。
要讓皇太孫與馬氏破臉,那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苦肉計。讓馬氏對郭菀央下狠手,激發皇太孫的憐惜之心。只是郭菀央可憐的屁股……好在今天帶來行刑的人都是有眼色的。對著身邊的娥眉使了一個眼色,娥眉也下去了。
不過畢竟有些不放心,稍稍拖延一下,還是能做到的。當下微微一笑,說道:「先打住……郭尚功,我見你神色,似乎
有些未盡之意,你方才有口服心服了,卻為何又不服了?」
郭菀央見寧妃這般問話,當下站定,恭敬回答道:「娘娘明鑑。娘娘原先要懲罰郭菀央,郭菀央自然是服的。但是因為下人要代替郭菀央挨打,娘娘要遷怒下人,要連著這麼一群人每人都挨上五個板子,郭菀央就不服了。」
寧妃冷哼了一聲,說道:「如何不服?」
郭菀央說道:「我曾經聽說,下人護主,乃是最值得讚賞的品行。娘娘今天連著下人一道打了,如此遷怒,卻只怕寒了宮中眾人之心呢。」
寧妃眉頭微微一皺,說道:「既然這樣,下面的人……五個板子就都暫時記下,等來日用勞作來取代罷。只是你這五個板子,卻是不能記下。」吩咐道:「請郭尚功下去,行刑!」
郭菀央當下就謝過了。這當口,馬氏卻突然開口說道:「郭尚功,今天這事,其實也算是事出有因。只要你向本宮道個歉,與本公告一道,將這事情審理一個明白,這事情就此揭過,這五個板子就讓本宮做主,請寧妃娘娘饒過如何?」
一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郭菀央的臉上。
馬氏遞過求和書,郭菀央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一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郭菀央身上,郭菀央卻只是笑,溫和的淡淡的笑:「太孫妃,下臣原先就說過,國家朝廷必須要有法度。如果下臣現在就答應了太孫妃的條件,知道的人都說太孫妃寬宏大量,不知道的人,卻是難免胡思亂想,只道是太孫妃卻不知與下臣達成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協議,所以才將這件事重重提起,輕輕放下……如果真的是這樣,豈不是下臣對不起太孫妃?所以太孫妃的好意,下臣自然是心領了,可是卻不敢讓太孫妃承擔了惡名,也不願意太孫妃壞了宮內的法度。另外……如今宮中諸般事情,都由寧妃娘娘做主,太孫妃先許諾出去,可是讓寧妃難以做人了呢。」
郭菀央說話口氣,可是堂堂正正,冠冕堂皇。馬氏知道自己遞過求和書已經大丟面子,可是讓她受不了的是,她遞過求和書,郭菀央卻是將自己的求和書撕爛扔進廁所!
堂堂太孫妃,走在皇宮裡只見到旁人對她唯唯諾諾,卻哪裡吃過這樣的憋屈?當下臉色氣得發白,厲聲喝道:「你既然要守國法,那麼這五個板子,就好好忍著吧!來人,拉下去!」
聽太孫妃與郭菀央這樣一番對話,下面的人都聽明白了。大家都是皇宮裡混的,都是聰明人,自然知道,郭菀央知道郭菀央不願意接受太孫妃「好意」的真正緣故。如果郭菀央領了太孫妃這番所謂的人情,那就不得不在下面的審理中與太孫妃站在同一陣線上,再也不能為自己這些人說話了。現在可以說是為了保全自己這群人,郭菀央竟然毅然決定挨上這五個板子!
一瞬之間,下面的一群女官,眼睛裡都是有淚花閃動。
寧妃雖然有幾分心疼,但是聽著郭菀央一番話,已經知道郭菀央的真正意思,當下也著意要成全郭菀央。聽太孫妃越俎代庖發號施令,當下只是微微笑著,竟然不出聲反駁。
聽太孫妃吩咐,馬氏手下的人,當下就迫不及待的上前,拉著郭菀央就準備行刑。葉司織緊咬著嘴唇,卻沒有發出聲音。
板子高高舉起,郭菀央咬著牙忍受。原先想著動手的是寧妃手下,卻不想太孫妃代庖。寧妃手下下手,下手定然輕一些。但是這些人下手,卻肯定不會容情了。心中苦笑:原來苦肉計也不好受。
挨了兩個板子,正準備挨第三下,卻聽見外面響起喧譁聲。接著就聽見太監的聲音:「皇太孫駕到!」
一群人都是怔了一下,有些知道郭菀央與皇太孫關係的人,就露出歡喜的神色。馬氏咬牙,厲聲喝道:「快點行刑,五個板子要拖到什麼時候!」
卻聽見外面響起朱允炆的聲音:「到底什麼事情,竟然喧譁吵鬧成這般模樣?」就看見朱允炆領頭,帶著一群人大踏步進來。
正在行刑的嬤嬤,板子高高舉著,聽皇太孫語氣不善,當下竟然不知是否繼續打下去。
朱允炆大
踏步進來,馬氏與寧妃急忙上前見過。朱允炆看了馬氏一眼,卻對寧妃淡笑說道:「晚輩們胡鬧,寧妃娘娘您身為長輩,卻也不阻止。」話是有幾分責怪,但是裡面的意思,卻是十分的親近。
寧妃急忙說道:「本宮目前雖然掌管著後宮之事,但是太孫妃娘娘……卻是將來的後宮之主。」
寧妃這番話,簡直就是赤果果了。馬氏氣得臉色發白,可是這樣的公眾場合,竟然鼓不起與丈夫吵架的勇氣。
朱允炆冷笑了一聲,說道:「這事情孤都聽說了。後宮之事,孤本來不能前來加以干涉,但是聽聞此事牽涉到郭尚功,郭尚功乃是先皇后指派給孤的人,孤因此前來過問一下……卻不知郭尚功犯了何事,太孫妃與寧妃娘娘,竟然要打她板子?」
馬氏冷哼了一聲,說道:「御下不嚴,竟然出現盜竊案件!如此大過打五個板子又有什麼多?」
寧妃卻是慢悠悠的開口,說道:「太孫妃口誤了。方才只是因為郭尚功與太孫妃說話之時,言語有些衝撞,作為懲戒,本宮才下令打郭尚功五個板子。並非因為太孫妃娘娘方才所說。若是因為御下不嚴,縱容盜竊,就是砍了郭尚功的腦袋,也是應該的,又怎麼會只打郭尚功五個板子就算?」
寧妃這般說話,馬氏又是氣得臉色發白。寧妃這番話,明著是將事情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實際上隱含著的意思卻是:別看著方才你耀武揚威,其實方才之事不過是我懶得與你計較而已!你還以為自己真的能在這裡說得上話?
朱允炆將臉色沉下來,說道:「原來竟然是郭尚功言語衝撞了太孫妃的緣故。郭尚功……你卻過來,孤卻問你,你平素表現,卻也算是大方得體,今天卻如何不知上下尊卑,竟然衝撞了太孫妃?」
馬氏聽朱允炆說話的口氣,不由臉色發白,差點閉過氣去。心中明白,今天這場戰役,朱允炆已經完全站在郭菀央這一面了。否則說話的口氣也不會如此縱容。
葉司織急忙上前,將郭菀央給扶住了。挨了兩個板子,雖然還沒有造成內傷,但是畢竟十分疼痛。郭菀央一瘸一拐的下了凳子,上前,對朱允炆行禮。朱允炆看著郭菀央的行動,眉頭輕輕的抽了抽,有幾分心疼的神色。只是這神色很快就收起,依然很平淡的說道:「跪下不便,只管站著說吧。你卻說來。」
郭菀央卻執意跪下,才說道:「皇太孫明鑑。先容下臣說明此事經過。原來是太孫妃派人賞賜雲錦回娘家,卻不想娘家人卻從街上購得了一模一樣的宮中雲錦。這些雲錦如何會流落到街市上?太孫妃娘娘就認定是尚功局盜竊,於是與下臣一道,上尚功局來審問。下臣卻以為,此事只怕另有蹊蹺。」
朱允炆不笨,郭菀央雖然三言兩語,他卻也思想明白了,自然知道這是太孫妃著意陷害的緣故。當下淡淡說道:「你以為,蹊蹺在何處?」
郭菀央說道:「第一,這街面上買回來的雲錦,雖然是宮中的樣式,也鐵定是出自宮中。但是宮中織染這樣的雲錦也已經有兩個月,平素分派給各位娘娘使用、賞賜給勛貴之家使用的,也有不少,街面上出現這樣的雲錦,其實也不稀奇。若是哪戶得了賞賜的人家,將雲錦拿出去販賣,小小的尚功局……也實在管不過來。」轉頭吩咐道:「葉司織。將帳本拿來。」
葉司織就急忙下去了。郭菀央又說道:「這兩個月,宮中各處,也分派走了數百匹雲錦。其中太孫妃娘娘領走了二十匹。」
馬氏怒道:「得了皇家賞賜的,都是大戶人家,又豈會做這等掉面子的事?」心中已經明白過來,方才郭菀央寧可挨打也不說這番話,就是為了將這番話留到皇太孫跟前說!狠狠的扇自己一個耳光!
自己竟然一敗塗地……自己是輕敵了!
郭菀央含笑說道:「娘娘也是大戶人家出身,也知道不少大戶人家是面上光,裡頭卻也是支撐不過來……就是販賣御賜的雲錦而已,也不算什麼大過失,娘娘說是也不是?」
馬氏冷哼了一聲,說道:「一派胡言!」
郭菀
央卻不理睬,只繼續說道:「第二條蹊蹺,臣下卻是有些不敢說了。娘娘母家既然能買上這樣的雲錦,卻為何輕輕放過那家店鋪?私自販賣宮中雲錦,其罪不在小。要查清雲錦的來龍去脈,將那店主找來打上兩個板子,他敢不招認?這豈不比今天來這裡亂?」
郭菀央這番話就是直接指斥太孫妃栽贓陷害了。只要用膝蓋想想也知道,馬氏放過店鋪卻上尚功局來興風作浪,這一事實本身就說明了馬氏的真正用心!
朱允炆冷著臉,說道:「郭尚功此言卻是有理。太孫妃你處理此事,果然是有失魯莽了。卻不知是哪家店鋪買上的,等我通知應天府,命應天府與錦衣衛一道將店鋪雲錦的來龍去脈就可以了,實在不用在這邊做無用之功。」
馬氏也不是蠢笨之人,這個栽贓計劃卻是考慮過。忽略了這一條,卻也不是她考慮不周,卻只是想只要找個理由殺殺郭菀央的威風,想來郭菀央也不敢在這點上與自己爭辯,因此就不計較了。卻不想郭菀央之前不與自己爭辯,等到了皇太孫面前,才有條不紊我的將自己的理由說出來!
聽朱允炆要拘拿所謂的店主來問案子,卻不由臉色又白了幾分。雖然說那邊也不會將自己供出來,可是出了這樣一遭事情,自己在娘家那邊,就是威信掃地了!當下只能用一個「拖」字訣,訥訥笑道:「這卻是妾疏忽了,得了這個消息,當下氣不過來,就上尚功局來了。卻還未曾問過到底是哪家店鋪買來的東西。」
朱允炆點了點頭,說道:「勞煩太孫妃派人回娘家一趟,先問清楚,到底是哪家店鋪,孤這就行文應天府,查問此事。」
朱允炆居然不肯罷休!馬氏心中又酸又苦,卻只能點頭說道;「妾馬上就派人回去詢問……」
朱允炆又對寧妃含笑說道:「太孫妃畢竟年輕,做事魯莽,難免要鬧笑話,寧妃娘娘您是長輩,宮中的事情好歹多擔待一些才好。」
寧妃忙謙遜不迭。朱允炆又吩咐下面的人將郭菀央扶下去休息,喚過茱萸與葉司織說道:「雖然只挨了幾個板子,可是上次才挨過打,這一回不要勾起舊傷才好。等下孤會派御醫過來,你們好生服侍著。」
兩人急忙答應了。郭菀央看著朱允炆,心中卻難免有幾分激動,又有幾分心酸。
今天的事情,自己本來就打定了要利用朱允炆的打算。可是真的看見朱允炆為了自己與太孫妃破臉,感動之後,卻是淡淡的惘然。
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無恥的人呢。
正思想著,耳邊卻聽見有宮女的驚呼:「太孫妃……太孫妃,您這是怎麼了?」
郭菀央急忙轉頭,卻看見馬氏軟軟的倒下去。
馬氏這樣倒下去,一群人當即驚慌了。即便是朱允炆,也不能不立即將手下的事情給按捺下來,吩咐侍從先將馬氏給安頓好,又吩咐請太醫。郭菀央諸人,自然是散了。
太醫前來,說只是勞累過度,並無大礙。朱允炆柔聲吩咐馬氏好生養息,又呵斥馬氏身邊幾個宮女太監:「太孫妃身子如此,你們居然一點都不知道?拉下去,先重責三十大板,然後分派去洗衣服倒馬桶!」
可憐的幾個宮女太監,連辯解的餘地都沒有。馬氏掙扎著起來說道:「回太孫殿下,妾身身子不好,實不關他們的事情……」
「太孫妃莫要太過仁慈了,要知道這些下人都是喜歡偷懶的,只有重重責罰了,其他人才不至於有樣學樣。」說話的是寧妃,笑吟吟的,神色之間是說不出的關心,「太孫妃這些日子也辛苦了,又要管宮內,又要管宮外,事情太多,也難怪累著了……下人也真是,什麼事情都必須要主子躬親而行,太孫殿下幫您責罰責罰也是一番好意……」
寧妃簡直是將馬氏之前的話原封不動的還給馬氏,馬氏氣得牙癢癢,偏生又無法站起來吵架……
朱允炆聽寧妃笑吟吟的說話,倒是有些夫妻情,見馬氏被逼到這個份上,卻也不好繼續逼迫。當下淡淡說道:「寧妃娘娘之言有理,你是不可太勞累了。宮裡的事情,自然有寧妃娘娘做主
,你就專心養身子是正經。宮外那些事情,也先擱置著吧,等你身子好了再說。」
這就是放了馬氏一馬了。馬氏聽聞朱允炆說出暫緩追究的話來,才鬆了一口氣。雖然被迫裝病丟光了面子,雖然被皇孫殺了威風再也無法在下人面前擺威嚴,但是畢竟是逃過一劫了是不是。
這些都是閒話。茱萸扶著郭菀央一瘸一拐回了房間,兩人都是大笑個不住。茱萸笑著,卻蹦出了眼淚,說道:「我的好小姐……您也忒冒險了一些。」
郭菀央笑著說道:「不這樣,還要等太孫妃娘娘繼續鬧么蛾子。咱現在沒有這個閒工夫陪著。」
茱萸苦笑著說道:「雖然有太孫殿下護著,可是小姐到底將太孫妃死死得罪了。皇上……情況似乎很不好,這將來……」
茱萸的憂慮是有道理的。郭菀央苦笑了下,說道:「今天不反擊,任憑欺負,事情就沒有了?之前也不曾得罪過太孫妃,可是事情不照樣給找上門來?當初皇后娘娘臨終之前留下這樣一番話,就將我放在太孫妃的對立面上了……她總要將我置於死地才好,否則求饒也是白搭。」
茱萸嘆息了一聲,不說話了。
郭菀央說的有理,既然求饒也是白搭,那還求饒做什麼?
至少身後站著一個皇太孫呢。
幸運的是,過年之後,皇帝的身子竟然慢慢好起來,郭菀央最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按照原來的歷史,朱元璋至少還有三年的壽命呢,郭菀央想起馬皇后的話……歷史有它強大的慣性。
有了三年的緩衝,或者自己就能想出辦法來了吧。
過年之後,朱高煦進宮了一趟,與郭菀央見了一面,卻沒有任何交流。即便是眼神的交流,兩人也是儘量的避免。雖然朱允炆也知道郭菀央與朱高煦之間交情不同尋常,可是能稍稍收斂一點還是收斂一點好。
年後寧妃給郭菀央放假,郭菀央又回了一次家,見到了新生的小D弟。郭玥又長高了一截,比郭菀央還高了一寸多,臉頰也瘦削了很多,竟然有幾分父親的模樣了。兩人相貌已經有了不小的差異,再也不好冒牌頂替了。
或者是因為月子坐得好,水芸香臉頰竟然粉嫩嫩的鼓出兩塊肉來,郭菀央不覺羨慕的叫:「母親看起來竟然比女兒還要年輕了。」
水芸香笑,當下一個手指點過去:「你都十二歲了,還沒上沒下的亂說話。等過兩年就該出閣做母親了,還在母親身邊賣小!」
水芸香母女調笑,丁氏在邊上也是陪著笑。母女三人,加上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倒也是一幅其樂融融和美無比的畫面。
丁氏現在對水芸香,可是半分主意也不敢打了。雖然說郭菀央訂的親事是尋常人家,可是誰知道郭菀央哪天會退了那門親事飛上枝頭變鳳凰?
即便不嫁給皇太孫,憑藉著先皇后的那番話和皇太孫的庇佑,郭菀央也不是自己惹得起了。
所以水芸香生養,丁氏是拿出了十二分精神來服侍。至於郭玥,更是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來討好。
等兩人調笑了一會子,郭菀央再向嫡母問起兩個姐姐的事情。丁氏忍不住抹眼淚:「都說揚州近,都說尋常百姓家規矩少,可是一嫁人,姑娘就是別人了。除了回門那個規矩不可廢,七天之內回來了一趟之外,兩個月了,就是中間傳了幾個口信過來。都是夫家傳的口信,有些憂慮的話也不好詢問……畢竟與七姑娘是比不上的,七姑娘有皇太孫青眼,將來就是嫁人估計也是能自己做主的……」
竟然是語無倫次了。郭菀央不免嘆息,丁氏對自己雖然心狠,但是對於自己的親生女兒,卻是真正的慈母。見丁氏抹眼淚,當下安慰說道:「母親之前就是有遠見的,知道寧可低嫁也不能高配。姐姐身份比姐夫家要強得多,姐夫家定然不至於給姐姐受氣。」
水芸香也柔聲安慰說道:「雖然說小姐不曾回家,但是姑爺家的人卻是來了四次,姑爺也來過一次每次都帶了禮物過來,三叔母那邊都不知多少羨慕呢,奶奶也別太傷心了。」
郭菀央聽著,卻是有些迷糊:「姐夫來了
一次?姑爺家人來了四次?」
水芸香笑著解釋:「姑爺家有些生意,又蒙皇上與太孫親眼,這些日子也接了一些皇家的活,竟然成了皇商。道路往來,自然要常來京師,每次來京師,必定前來拜訪親家。」
郭菀央這才恍然。知道這定然是上次自己帶皇太孫回家時候馬夫人向朱允炆提出的請求了。想不到又被馬夫人利用了一場,心中有些不悅。
隱隱知道這其中或者有些什麼,可是自己又無法追究真相。心中只希望,馬夫人她們不要將事情鬧得不可收拾才好。
雖然說接下來有幾年混亂,但是投資錯了方向,後果也很嚴重。再說,在最初的一兩年裡,朱允炆同學還是占據上風的。
於是又去見了馬夫人,也許是因為郭菀央先去見了自己的娘親再過來,馬夫人神色之間隱隱有些不悅。可是畢竟沒有發作,只是與郭菀央溫和的說了一陣閒話,又問了皇太孫的近況。言辭之間有催逼的意思,郭菀央也只是敷衍。
下午用了飯,卻聽到外面喧譁,卻是郭蓮珠回來了。這一回卻是抱著孩子回家,郭蓮珠的姨娘也歡天喜地,只是丁氏卻忍不住又抹了一把眼淚。
郭蓮珠將郭菀央拉到一邊,與她悄悄說起外面生意的帳目。新買的那塊地已經蓋好了超市,生意也做上了,邊上的地皮價格也翻了幾番。郭蓮珠悄聲問郭菀央:接下來怎麼辦?賣,還是不賣?
郭菀央仔細盤算了一番,才說道:「賣,自然是賣。賣掉幾塊,回籠了資金,我們自己蓋房子賣!」
郭蓮珠自然是怔住,吃吃說道:「賣房子?蓋房子賣?」
也難怪郭蓮珠吃驚,這年頭房子交易是有的,但是為了掙錢蓋房子賣,卻是從來沒有聽說過的。
郭菀央將自己的盤算一五一十說給郭蓮珠聽。郭蓮珠聽著,皺眉說道:「這倒可行,現在京師里房子可是寸土寸金,就是蓋三層樓,蓋你說的那種套間,估計都有人買……頂多就是住樓上不能做飯而已,京師里多的是當官的單身漢。」
郭蓮珠說的,是大明朝的一道風景。因為工資實在太低,到京師上班的京官往往帶不起家眷,只能將家眷留在老家,孤身在京師,做一個快樂的單身漢。
郭蓮珠又苦惱說道:「可是如果真的蓋成三樓套間,這地皮……到底怎麼算?如果住樓下的要將房子拆了重新建,只怕樓上的會瘋了啊。」
郭菀央聽郭蓮珠說得苦惱,當下忍不住噗嗤一笑,說道:「地皮三人均分不就行了……到時候文書上寫明白就行了,這樣的事情……你不用杞人憂天。」
郭蓮珠皺眉說道:「你別說,你說的賣房子主意,還真的有一個難題。我們大明朝的規矩,要賣房子,先問同宗,再問四鄰。只有他們都同意賣給別人,才能出售給別人……可是咱們這個私房生意,掛在誰名下?我與二姐姐那邊肯定不成的,你這邊也不成……到時候事情鬧出來,只恐房子一個子都買不出來呢。」
郭菀央怔住,問道:「咱們……賣房子,還要先問過同宗買不買?他們不買才能賣?」
郭蓮珠嘆氣說道:「三代之內的同宗都要問過,得了他們的文書籤字,才能去問四鄰要不要。兩方的簽字都拿齊了,才能賣給旁人……我與二姐姐的同宗可複雜了,至於你的同宗……嗯,據說有幾個在燕地呆著,還有幾個在老家呢。」
郭蓮珠說的是張輔的家人。
郭菀央這才想起,自己不曾問過張輔的家族情況。萬一他家的叔叔伯伯很多的話,那……豈不糟糕?
皺眉想了想,說道:「那實在不行,就只能掛在蘭葉的名下了。蘭葉的家人想來不會來湊這個熱鬧。」
蘭葉的家人近些年也攢了一點錢,但是畢竟還是奴僕身份,不大可能不與主子們合作。
郭蓮珠苦笑著搖頭,說道:「卻是難說。畢竟咱們超市附近地價都上去了,他們若是有遠見的話,說不定就要來湊這個熱鬧。如果他們不願意簽字,那麼我們手裡就算有金山也賣不出去,反而要坐進蓋房子的本錢。」
郭菀央再度沉吟
了一下,說道:「既然這樣,那就一半買地皮,留下一半蓋房子。蓋了房子就掛在蘭葉的名下,若是蘭葉的家人想要來摻和一腳的話,那房子咱們就不賣了,直接出租,用出租的方法來回籠資金!」想了想,又笑道,「我們姐妹仨都已經出嫁的出嫁,進宮的進宮,對蘭葉的家人造不成威懾力。不過……咱們可以將母親拉進來入伙啊。」
郭蓮珠詫異道:「將母親拉進來入伙?」
郭菀央微笑說道:「前一陣蔓青姐姐出嫁,母親拿出私房錢給蔓青姐姐做嫁妝,算起來著實也花了不少,母親定然急著尋找掙錢的門路。拉母親入伙,讓母親將蘭葉的家人都調到身邊來。」
郭蓮珠沉默了一下。郭菀央知道,她有些不樂意。畢竟丁氏當初對這個庶女也稍稍苛刻了一些,郭蓮珠選擇做人妾室與丁氏也有著直接的關係。說郭蓮珠與嫡母沒有心病,那是騙人的。
當下微微嘆氣,說道:「好姐姐。有一句話,叫做大家好才是真的好。當初的事情咱們可以記著,但是現在與母親合作,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再說,只要妹妹還在宮中呆著,母親就不會做花樣。」
郭蓮珠嘆息了一聲,說道:「也罷,等下我與二姐姐幾個人商量一下,再與母親說話。」
郭菀央當下微微嘆息,知道這事情合作的人多了,事情就難辦了。雖然之前就曾約定這些事情主要由自己拍板,聯繫不上自己才由郭琅來決定,但是自己與郭琅之間,很多方面想得不見得一致。
只是暫時也沒有辦法,誰叫自己手上沒錢,沒法單幹?這些暫時也不想了。
想起房子問題,說實話,郭菀央現在也很糾結。說起來這錢……還是不夠啊。
這房子暫時賣不出去也是好事。郭菀央知道,現在賣房子雖然也能得暴利,但是最暴利的時候還沒有來呢。最暴利的時代在七年之後,朱棣皇帝陛下得了天下,帶著一群功臣上了南京的時候。那群功臣全都拖家帶口的,那時候南京的房價還要暴漲。如果自己現在有錢,那還得趕緊投資買地皮蓋房子,留著七年之後出售!
至於北京那邊,最合適下手的時機也是朱棣皇帝陛下得了天下要上南京的時候。那個時候朱棣陛下的功臣們,因為急著要上南京,所以都急著要將北京的地產田莊出手,地價也被壓到了最低。那時收購下來,置上十幾年,等朱棣陛下決定天子守國門的時候,那就開始暴漲了。
所以,郭菀央最好的打算就是先將錢都集中在南京房產上,等靖難之役結束,飛快賣錢;然後上北京買地。這是最好的投資方案。可是現在想要在南京買地都沒錢。
九十年代末二十世紀初的最早那批房地產商是怎麼掙第一筆啟動資金的?郭菀央不是非常清楚,不過郭菀央知道,自己的老闆,當初的啟動資金就是銀行借貸的。可是現在銀行業還沒有出現呢,連最早的錢莊都還沒有雛形呢,要啟動自己的炒房大計,唯一的辦法就是找人合夥……
錢莊!
想到了這個詞,郭菀央的腦子當中一道靈光閃過。是的,現在沒有錢莊……卻可以開辦一個錢莊!
郭菀央歷史學得不好,印象當中只隱約記得,錢莊的雛形似乎是在明朝的中後期出現的。想要給它提前百來年似乎也不是很難的事情。當然,前提是得到皇帝陛下的支持。只是……皇帝陛下會支持嗎?
皇帝陛下可是歷史上最倔強的小農皇帝呢。
想明白了這一點,一桶子冷水當頭潑下。郭菀央將所有的想法先收起來。自然,郭菀央還有一個選擇,那就是等到朱允炆即位請求得到朱允炆的支持。那好像不是難事……前提是這幾年之中郭菀央始終得到朱允炆的寵信。
可是,想著自己利用朱允炆的信任去做對不起朱允炆的事情,郭菀央還是有些心理負擔。雖然郭菀央夠無恥了,但是畢竟底線還在。錢莊的想法……自己如果有機會見到朱元璋的話,再試圖說服朱元璋罷,至於朱允炆那邊,郭菀央不允許自己去打主意。
還在與郭蓮珠說話,就聽見外面的稟告聲
:「四公子說,有些文章不太懂,要向七小姐討教呢。」
郭蓮珠笑道:「四弟弟就是用功,難怪他能小小年紀就成了舉人老爺。也罷,我這就找我姨娘去。」
郭玥進門來,與郭蓮珠見過,說了兩句話,郭蓮珠就走人了。郭菀央示意茱萸關上房門,才問道:「你特特意來見我,果然是為了書本的事情麼?」
郭玥苦笑了一下,說道:「果然不是為了書本的事情。我是想要與姐姐商議……我不想參加今年的科考!」
大明朝的科舉考試,一共有縣試、府試、院試、鄉試、會試、殿試六個等級,在郭菀央的幫助下,郭玥已經過了前面四個等級。按照明朝的規矩,已經獲得了做官的資格。
只是這種舉人官,都是從小官做起。出身等級比進士官要低一等。現在雖然是開國初年,還沒有後來的那麼多不成文的規矩,但是郭玥年紀輕輕就成了舉人,已經創造了大明朝的歷史,郭家的人自然希望郭玥爬得更高走得更遠。
郭菀央輕輕嘆息了一聲,說道:「之前你想著要早些做官,是為了早些將姨娘帶出去,好過幾天安生日子,可是現在看來,卻是沒有必要了。只要姐姐在宮裡一天,姨娘與你就有一天的安定日子。你完全可以不用這麼著急,安安生生等上幾年,等將進士考出來再說。到時候任職就是正印官,做起事情來也少些掣肘。那時候你年紀也大幾歲,我也好放心一些。」
郭玥看著郭菀央,目光之中卻有幾分倔強,說道:「姐姐,您說的都是對的。只是姐姐,我想問您一句,你想過要嫁給太孫殿下做妃子嗎?」
郭菀央嘆息了一聲,說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郭玥微微搖頭,說道:「我知道,你不會嫁給太孫做妃子。就目前來看,太孫殿下也的確是仁君,他不會逼迫你的。可是將來呢?太孫殿下即位之後呢?太孫的想法會變的……那時候,我如果能夠表現出足夠的才能讓太孫重視的話,姐姐您身後,也就多了一個籌碼。現在是姐姐您護著我們,將來……讓我護著你。」
郭玥的話很簡單。郭菀央的心溫溫的熱起來,微微笑著搖頭,說道:「不管怎樣,你都考完這一場再說。一個十二歲的小官員……也不能服人。皇上再寵愛你,也不會揠苗助長。」
「不。」郭玥站起來,說道,「皇帝陛下其實是歷朝以來最敢於用人的皇上。自從當年起事以來,破格用過多少少年?如今我不過是年紀略略小了一點兒而已。」沉吟了一下,說道,「最關鍵的一條,是皇帝陛下去年的這幾場……我如果不儘早的出去做點事情,做出點政績來,我只怕到時候根本沒有力量來護著姐姐了。我……是絕對不允許姐姐……您犧牲自己來護著我的。」
郭菀央含淚笑道:「傻弟弟,你是弟弟,姐姐才是姐姐,小小年紀,你想這麼多做什麼?再說了,做官也非易事。」
郭玥沉吟了一下,才說道:「我知道做官並非易事。然而我卻可以請求做最底層的小吏做起,一步一步熟悉,等三兩年過去,我就不信做不出事情來。其實我還有一個考慮,那就是關於我們家的事情……我們家現在祖母似乎有些急病亂投醫的勢頭。」
郭菀央聽不明白了,當下問道:「急病亂投醫?」
郭玥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你知道,蔓青姐姐嫁給了一個普通人家。家境雖然普通,卻是一等一的富戶,最近因為你的關係,皇太孫也對蔓青姐姐的夫婿青眼有加,他們這幾個月也承接了不少皇家的事務,也算是成了皇商。」
郭菀央知道郭玥要說道重點了,隱隱猜測到了什麼,心不由怦怦亂跳起來。如果自己的猜測是對的……那麼,馬夫人真的是在玩火!
郭玥輕輕說道:「皇商運送皇家事物,不但可以減免賦稅,而且過關卡的時候也可以避免很多搜查。」
郭菀央深深吸氣,說道:「蔓青姐姐家的皇商……究竟在運什麼東西?」
郭玥搖搖頭,說道:「我自然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但是我前幾天上方家找方兄弟玩,卻隱隱聽說,去年浙江義烏縣那邊因為鐵礦發生了好幾場暴亂,數以萬計的已經冶煉好的兵器失蹤。年底的時候曾經抓到了蛛絲馬跡,可是照著那人的供述去尋找的時候,又找不到那些兵器了。姐夫家來人的時候,不經意的問了一句,卻發覺他們的車馬隊就曾經路過金華義烏。此後我心就惴惴不安了。」
郭菀央臉色也不由發白,手緊緊握著弟弟的小手,低聲問道:「那麼……你知道,蔓青姐夫家的東西,都走哪條路?」
郭玥深深吸氣,終於說出了兩個字:「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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