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023-08-21 21:49:51 作者: 白裙
這些都是閒話了。轉眼到了正月十五,郭菀央早就稟明了馬夫人與郭銘,要出去看花燈。而另外三個兄弟,趁著過年,早就呼朋引伴玩樂去了,自是不與郭菀央一道,郭菀央也不高興與他們一道。馬夫人與郭銘兩人自然都是同意了,郭銘看著兒子,又悄悄塞給兒子幾張一千文的寶鈔,叫兒子:「要買什麼就自顧買,不用心疼錢。」
郭菀央到底有幾分感動了。將錢收起,郭銘又吩咐郭安郭累兩人好生跟著,不要到人太多的地方去。
郭銘這樣吩咐,郭安與郭累自然聽命。可是郭菀央卻是鬱悶了,後面兩個大燈泡跟著,自己怎麼與朱高煦碰頭啊?
因為今天乃是元宵節,街面上人極多,所以馬車是寸步難行,所以一行人都是步行。一路之上,郭菀央東張西望大呼小叫,就想悄悄甩開郭安兩人。只是兩人得了郭銘的吩咐,恪盡職守,竟然甩脫不得。
茱萸看出郭菀央的心思,笑嘻嘻的建議:「現在看花燈也還早,我們不如先去中平橋那邊超市看看,或者有什麼東西。」
中平橋那邊新開張了一個「超市」,郭安等人倒是都聽說了,不過卻不知道是蘭葉在主持,更不知道與郭菀央等人有關。郭安當下點頭,說道:「去看看倒也好,只是聽說那地方魚龍混雜,身份尊貴的人都不親自前去。公子若是要前去,倒還是要小心一些。」
郭菀央答應了,一群人就往那邊走去。到了超市門口,卻看見兩個膀大腰圓的男子在門兩邊站著,眼睛盯緊了出門之人,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
不覺嚇了一大跳。門口熙熙攘攘,生意倒是當真不錯。不過也被郭安說中了,來來往往的都是衣著普通的。
於是就忍不住在尋思,自己要不要開一個奢侈品市場,專門為貴族提供服務的?
進門看去,才知道,與自己設想,還是相差甚遠。不過就是租賃了一個大院子,將幾間房屋打通,安放上櫃檯,將東西分門別類的擺放在櫃檯之後,上面貼上價格,如此而已。每類商品邊上都有兩個夥計站著,負責給商品並收錢,與後世八十年代的百貨商店倒是非常相似。看見這樣的所謂超市,郭菀央自然極不滿意。
卻聽見叮叮噹噹的聲音,竟然是打鐵的聲音。問起身邊的夥計,笑著告訴:「第一進屋子右廂房,租給了一個鐵匠,現在正在現場打鐵,生意卻是不錯。」
郭菀央心中一動,對郭安兩人說道:「郭安叔叔,我們去看看去。我記得上次遼陽回來的時候,您的那把馬刀,可是崩了好幾個口子。」
公子這樣建議,郭安也是高興。他是郭家護衛,有資格佩戴刀劍的,可是薪水微薄,刀劍壞了幾個口子,卻一直沒有修補。現在公子這樣體貼,自然求之不得。當下去了鐵匠鋪子,果然見到了不少好刀劍。那鐵匠姓王,大冬天的,脫下了衣裳,只剩下一件小褂子,正在打一把長劍,問起邊上的夥計,卻是國子監某個書生定做的。郭菀央問了馬刀的價錢,說了尺寸,付了定金,要他們給郭安郭累兩人各打造一把。又叫郭安郭累:「您兩位眼力好,幫忙選一把劍,再給配上一個好劍鞘。」
郭安郭累兩人自然歡喜,忙不迭去看了。郭菀央就叫夥計:「茅房在何處,我要上一下。」
夥計見一個貴公子這樣問話,忙前來哈腰答應了,幫著帶路去。郭菀央就與茱萸去了,對郭安郭累兩人說道:「兩位叔叔只管在這裡看著,我等下就回來。」
自然,上了茅房,兩人就從另外一條路溜了。只是溜了雖然溜了,卻又傻了眼。後面一條路不熟悉,不知如何才能繞道大路上。
好不容易找到超市正門口,郭安氣喘吁吁的聲音在後面響起來:「公子……您走錯路了啊。」
沒奈何,認命吧。到時候見機行事罷了。
帶著兩個跟班,去正陽門。一路之上,人來人往,各種花燈,果然讓人目不暇接。到了正陽門附近,就看見天空驀然之間變得光亮,不過那光亮卻是轉瞬即逝。茱萸欣喜的大叫起來:「煙火!」
果然是煙火。天空之
..
中,綻開了一朵又一朵的鮮花,下面無數如茱萸一般未曾見過煙火的孩子,歡喜跳躍。郭安笑著搖頭,說道:「真真瘋了,這得多少錢?」
茱萸笑著扭過頭問道:「郭安叔叔,這煙火要很多錢嗎?」
郭菀央笑道:「方才在超市里見過價格,最便宜的,要四百文一個。方才放的這種又大又帶響聲的,估計要更貴一些。這還是銅錢,不是寶鈔。」
茱萸驚叫道:「那方才這麼一轉眼功夫,就放掉幾百貫銅錢了!換成寶鈔……只怕要近千了罷?就這麼放掉,換一點開心?」說著搖頭,卻是心疼不已。
郭菀央笑著說道:「大家高興,你又心疼什麼?若是數十年前,這江南地方百姓,就是想要買個高興,也沒這個錢。現在有這個錢了,當然要圖個高興!」
一群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就到了正陽門了。正陽門前面道路兩邊,已經擺開了無數的花燈鋪子,各種精巧的花燈讓人目不暇接。花燈鋪子的主人,一邊是賣花燈,一邊卻在賣燈謎。每個花燈上都粘了一張紙條,只要花上一文錢,就能揭下一張紙條看上面的謎面。如果猜中了,主家贈送花燈之外,還另外有小禮物。郭菀央將目光轉向花燈,茱萸的眼睛卻還停留在天空上。郭菀央叫她:「小心地上。」
茱萸嘴巴里念念有詞:「花掉這麼多錢就看這麼一蓬火,太浪費了,御史老爺得上書皇上,明年過年得控制這煙火……」
郭菀央又好氣又好笑,說道:「茱萸,你懂什麼。大家放這麼多煙火,卻不正是向皇上表示孝心的?你還要皇上禁止煙火,不是掃了這麼多臣民百姓的興致?」
茱萸卻是不懂了。郭菀央笑著解釋:「皇上是居在皇宮之中的。百姓是有錢了,日子是過得好了,這好消息卻沒有辦法直接奏報給皇上。現在卻有辦法了,那就放煙火,祝福國泰民安吧。一蓬煙火四百文,放得越多,越能說明咱百姓手中有錢,越能說明百姓對皇上的感恩之情……這煙火放的不是錢,還是一片感恩之心呢。」
說句實話,郭菀央說這些話倒也不是純粹的馬屁。對於朱元璋這個皇帝,她還是抱有很大的敬佩之心的。這個從貧民階層爬起來的皇帝,在位三十餘年,一直沒有忘記自己的貧民身份,一直將下層農民的生活放在第一位。雖然對功臣對百官是狠了一點,殺得多了一點。
郭菀央說話,卻聽見身邊一個老人的聲音響了起來:「這位小哥小小年紀,考慮事情卻是周到,之前看大家放煙火,只是圖了一個熱鬧,卻是沒有想過這層深意。」
郭菀央回頭,就看見一個老頭扶著一個老太太,正守著一個花燈鋪子,笑眯眯的看著自己。大約六七十歲年紀,都穿著平民常見的青色棉布直裰,繫著絲帶,就像是一對尋常的鄉間老夫婦。當下忙作揖行禮,笑著說道:「長者誇讚了,不過是依照著本心,揣測百姓的用意罷了,實在不敢當。」
那老頭見郭菀央行禮,也坦然受了,笑道:「難得遇見,小公子到我這裡選一盞花燈帶去?」
說話的功夫,四周驀然又是大亮。卻見天空綻開了一朵碩大無比的菊花。菊花花瓣往四周落下,又驀然再度綻亮,這一回展開的,竟然是數百朵體型略小的牡丹!
這種異景,眾人都是沒有見過,一瞬之間,四周都是短暫失聲。煙火消失,短暫時間之內,天空之中竟然再無煙火,露出湛藍的蒼穹。
茱萸咋舌說道:「這煙火……怕要幾十貫錢罷?」
卻聽郭安笑道:「這我倒知道,方才在超市里就見過的,標價二十貫錢,還是銅錢,寶鈔要三十貫呢。」
茱萸心疼道:「這麼多錢,還不如多買幾個四百文那種普通的。」
那老頭笑道:「倒也是,花這麼多心思研究些沒用的奇技婬巧,這個匠人也該打,買這個奢侈品的也該打……這位……兄弟,你方才說,銅錢與寶鈔,價格不對等?」
郭安聽聞老者相詢,不覺非常詫異。銅錢與寶鈔價格不對等,這是人人皆知的常識,怎麼這個老頭子卻不清楚?當下迴轉身來
,向老頭行禮,說道:「這價格已經相差一半了……」
正在這時,天空之中又綻開了一蓬極大的煙火,將四周都照得透亮了。加上四周燈籠的光輝,郭安郭累兩人,清楚的看到了面前那個老頭的臉龐。郭安看著那張臉龐,與數十年前軍中見過的那張臉龐重合起來,身子一僵,竟然忘了該怎麼回答了。
郭菀央雖然是個大人了,可是這樣好的煙火卻還是第一次見到。見到火光,就忙著將頭轉向天上,也沒有注意到郭安郭累兩人臉色突變。耳朵卻依然豎著,聽郭安停頓說不下去,當下就說道:「老人家有所不知,國朝這個寶鈔政策是好的,可是這些年發行太多,百姓都有些不相信,所以難免貶值了。」
看見煙火消失,才轉過頭來,發覺自己扭頭與老人家說話不很禮貌,當下不好意思的一笑。
老頭眼睛看著郭菀央,說道:「小哥你是說,朝廷發行寶鈔的措施是錯了?朝廷嚴刑厲法,規定寶鈔與銅錢等價,現在朝廷給官員下發薪水,都是用寶鈔的……可是百姓為何還是不相信寶鈔?」說到後面,話音里已經隱隱帶有殺機。
這一次,連郭菀央也聽出來了,也別出別的味道來了!
寶鈔與銅錢不等價,人人皆知,即便是深閨中的丫鬟小姐,要月錢的時候也知道要銅錢不要寶鈔。不知道這一事實的人,除非是關在皇宮或者深山裡面,不與銀錢交往的!
可是這個老頭不知道這一事實,卻知道朝廷嚴刑厲法規定銅錢與寶鈔要等價這一事實。
而且,話音裡面,帶著隱隱的威勢。
就是再遲鈍的人,也知道這個老人不尋常了。
郭菀央這才想起,方才與這位老人直面相對的時候,似乎看到了一個……朝天的鼻子。與公主一模一樣的朝天鼻子。
心中咯噔了一下。強自鎮定不使臉上變色,無意之間將眼睛移到花燈鋪子的上方,就看到了一盞大大的燈籠,上面有一個字:高。
正陽門外,高家花燈鋪子。
對照起來……郭菀央什麼都明白了。原來朱高煦要自己上這邊來,不是為了與自己私會,卻是為了將自己介紹給這個老人。
只是再也想不到,與這位老人面對面的時候,居然直接就談論到了這麼嚴重的話題。
這個老人的脾氣,郭菀央曾經在史書之上讀到一二。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威,他甚至製造了大冤案之一的空印案,據說前前後後殺掉的官員有數萬人,其中不乏愛民的好官。他要求自己的政策能夠不折不扣的執行下去,他定下的規章制度絕對不能被破壞……
現在這個老人,在自己的嘴巴里,聽說了這樣一件事。銅錢寶鈔價格不對等,他的權威竟然被全國百姓觸犯!
應答不善……朱元璋不會殺百姓,但是這朝廷上下,也不知有多少人會人頭落地!
郭菀央鎮定了一下。現在不能說朱元璋的國策不對,也不能說百姓執行得不對。說朱元璋不對那就是自己找死,說百姓執行得不對又不知有多少人頭會落地。
只覺得口乾舌燥,頭腦之中一片空白。仔細斟酌了一下言辭,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老人家,您也知道,每年發行的寶鈔,是要有銅錢作為儲備才能發行的。可是國朝因為連年戰亂,現在國庫之中銅錢不足……這其實也不怪朝廷。寶鈔數量超過了國庫裡面硬通貨的總量,寶鈔就要貶值成與國庫之中貨幣儲備差不多對等的價值,這是自然規律,也不能怪百姓。小子讀書,也曾看過宋朝時候的舊案,那時交子也曾貶值。可見這事情……著實怪不得人。」
要將貨幣原理對一個老農民解釋清楚,這實在是一件比愚公移山精衛填海還要艱難的事情。要深入淺出,要用這個時代人能聽懂的語言,盡力而為,也只能說到這個地步。
朱元璋聽得半懂不懂,皺眉說道:「如此說來,這就是皇帝陛下寶鈔這一國策不對了。」
郭菀央只覺得頭大如斗。聽皇帝語言裡的殺機似乎淡去,才找回了自己的思路,當下毫不遲疑說道:「老人家錯了,如果沒有皇上這一國策
,國朝無錢可用,只能陷入以物易物的境地,那時情況將十分糟糕。定下寶鈔國策,卻能促進交易流通,令我朝經濟從戰亂之中得到迅捷恢復。雖然也有弊端,但是畢竟利大於弊。今天能歌舞昇平,寶鈔國策,當有大功。」
朱元璋捋著鬍鬚說道:「只是如此,寶鈔馬上就要廢除,可是一旦廢除,又傷百姓,卻是如何是好?」
郭菀央簡直想要翻白眼,心道我又不是經濟學家,我知道的這一點不過就是當初課本上學到的,難道還能充當國家經濟顧問?心中卻也知道,朱元璋現在正心憂著這件事呢,問自己一個十來歲的孩子,那也是疾病亂投醫了。
看郭菀央訥訥說不出話來,卻聽邊上的老婦含笑說道:「老頭子,這些大事,是朝廷上大人們考慮的事情,我們想這麼多做什麼……小哥卻是哪裡人,來猜兩個燈謎如何?」
那老婦說話,朱元璋登時笑了起來,威勢頓失,笑道:「也是也是,老漢我就是喜歡擺龍門陣……」
郭菀央撓頭,做出很不好意思的樣子說道:「小子也只是胡說八道而已,老人家姑且聽之姑且忘之……其實要讓寶鈔不傷百姓,其實還是有辦法的。」
這邊郭菀央與朱元璋說話,郭安郭累已經冷汗涔涔。想要提醒一句,可是根本找不到機會。看著邊上衣著各異卻是始終不曾離開的雙目灼灼就盯著自己公子的看燈人,心中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朱元璋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問道:「有何辦法?」
郭菀央沉思了一下,說道:「國家成立專門機構,負責寶鈔與銅錢的兌換,各地都設置這樣的機構,堅持兌換比例為一比一。只要朝廷做出這樣的姿態,百姓自然相信寶鈔……」當下儘自己所能,將自己知道的現代銀行連鎖機構說出來,只是邊說邊想,難免要磕磕巴巴。又說道:「只是這雖然是辦法,可畢竟執行還是要靠人,所以制度方面一定要周到,這就非我所長了。」
朱元璋一邊聽一邊想,好久之後才說道:「小哥這樣說,想來還是有可行之處……小哥這些,都是自己想像而來,還是前朝有過舊例?」
郭菀央老老實實的說道:「宋朝的時候有過類似現象,我讀書的時候胡思亂想的……或者不可行,老人家您……別寒磣小人了,小人還是一個孩子,就是膽子大了一點愛胡思亂想一點而已……」
朱元璋哈哈一笑,說道:「好好好,咱們不擺龍門陣了,咱們來猜謎……小哥在大事上有見識,這些小事上卻不知有多少能耐?」
郭菀央的臉愈加紅了,只說道:「老人家,小子不會猜謎的……」一副害羞之極的形貌。
那老婦笑著將一個宮燈上的字謎扯下來,說道:「小哥有學問,猜謎肯定行的,猜中了這個,老婦再送你兩盞花燈……喏,這可都是用細絹扎的,能用好幾年呢……就這盞鯉魚跳龍門燈罷,你這樣一個粉雕玉琢一般的孩兒,提上這盞花燈,這滿街的眼睛都非定在你身上不可。」
聽著老婦這樣說話,郭安看著那盞花燈,眼睛就要冒光了。
想不到啊,公子出門一趟,竟然有這樣的機緣!
鯉魚跳龍門,這是什麼意思?這是這兩位普天下最尊貴的夫婦,給公子一個許諾呢!
茱萸倒是不知道老夫婦的身份,只盯著那鯉魚跳龍門燈,笑著說道:「公子馬上就要參加府試院試了,得了這麼一盞燈,倒是一個極好的兆頭。」
郭菀央只覺得頭大如斗。今天風頭已經夠了,今天風頭出得越大,來日與郭玥交接就越加麻煩。雖然說得了這個至尊的許諾是一個好事,可是自己心中還有一塊心病!只是訥訥笑道:「小子急智上卻是不足,這些謎語……多半猜不出來。」說著話,接過了老婦遞過來的紙條,就著燈光閱讀了,卻不由一呆。
那紙條之上的謎語簡直就是鄉間俚語,淺顯之極。上面字跡銀鉤鐵畫筆力遒勁,只是結構卻是亂七八糟,難看之極,顯而易見,這謎語是出自朱元璋之手。
朱元璋的謎語,自然不能馬上猜出來了。低頭沉思了半日,還是
搖搖頭,說道:「小子……還是猜不出來。茱萸,拿一文錢出來。」
朱元璋大笑說道:「猜不出就猜不出,與小哥一見投緣,哪裡能收你的錢?」
郭菀央笑著從茱萸手中拿過一文錢,笑著說道:「雖然這般說,然而規矩不可廢。」
這句「規矩不可廢」深的朱元璋之心,於是大笑著將錢給收了。
那老婦將鯉魚跳龍門燈塞到茱萸手中,笑著說道:「小姑娘,這盞燈送給你公子了,你拿著。」
郭菀央連連擺手說道:「沒有猜出謎語,這燈如何能收。」心中猜測老婦的身份,能跟著朱元璋出來而且能表現如此自如的,應該就是天下第一尊貴的女人了。
茱萸笑著說道:「公子您別客氣,有道是長者賜不敢辭,何況大過年的,這麼吉祥的兆頭,您不收我幫著您收了。」
郭菀央謝過老婦,吩咐茱萸收了。當下也不敢多呆,於是就與茱萸郭安郭累,告辭離開了。
他們前腳才走,後腳就不知從哪個地方鑽出一個閒人,前來高家鋪子看花燈,低聲稟告:「是武定侯家的小公子。」
朱元璋的臉緩緩沉下來,隨即又鬆弛下來,對自己搖了搖頭。
撿起那張謎語,問自己妻子:「這個謎語很難嗎?」
馬皇后笑著回答道:「妾看來是難的。」
朱元璋微微搖頭,說道:「這孩子才十歲,心機也是恁的深沉。如此才智,明明不難的謎語,卻要思想上半日還說猜不出來。明擺著……」後面的聲音里,卻又帶上了一絲隱隱的殺機。
馬皇后心中一驚,笑道:「或者是只想著大問題,這些小遊戲上就少下了功夫。畢竟只是十來歲的孩子,猜不出也正常不過。」
茱萸提著花燈,興高采烈往前面走;郭安郭累兩邊護衛著,兩人時不時的對視一眼,都是眉開眼笑。兩人都與郭玥相熟,見郭玥有這等好運氣,都是極為喜悅。
郭菀央往前走,走著走著,臉色卻突然白了!
方才只想到這是朱元璋出的謎語,不能直接猜出來了,生怕猜出太爽快了得罪了朱元璋。只是沒有想到這謎語實在不難,自己這般表現,說不定……反而在朱元璋眼中,留下姦詐的壞印象!
這個皇帝是歷史上的第一多疑皇帝!
思想著,當下立馬轉身,說道:「茱萸,我將那謎語猜出來了!」
茱萸一把拉住,說道:「難道還要回去,向那老人家將一文錢要回來不成?」
郭菀央苦笑了一下,卻不能解釋,說道:「既然猜出來了,我總要回去說一聲,免得白拿了人家花燈。」
拔腳就往回走。之前是順著人流走,現在回去,卻是逆著人流走,好生吃力。茱萸又拎著花燈,生怕與人碰撞了,一疊聲的叫喚。
郭菀央當下回頭,叫道:「你將花燈給熄了,交給郭安叔叔保管,我們先擠回去再說。」
兩人說著話,就往回擠。好半日才擠回原先的地方,郭菀央就蹦蹦跳跳上前說道:「老人家,那謎語我猜出來了!我可沒有白拿您的花燈!」
朱元璋正與馬皇后說著閒話,他這花燈鋪子設在比較外圍的地方,邊上又圍了一群裝扮成百姓的侍衛,因此也沒有多少生意。卻驀然聽見外面傳來突兀的一聲響,卻是之前郭家那個小孩子,歡天喜地又回來了。當下笑起來了,臉上皺成了一團菊花,說道:「你果然猜出來了?」
郭菀央笑嘻嘻的將謎底說出來,說道:「其實這個謎語不難猜的,就是剛開始的時候我腦子就轉不到那上面……」
馬皇后見郭菀央擠得滿頭是汗,心中替這孩子慶幸,嘴上卻笑道:「怎麼這麼急就回來了,滿頭都汗,快擦擦。」將手巾遞過來。
郭菀央接了,抹了一把,笑著說道:「走出不多路就猜出來了,可是回來人的確多,這麼大冬天也擠出一身汗呢……只怕等下人還要多起來。」
卻聽茱萸笑嘻嘻接嘴說道:「人太多了,大家有錢過節日是好事,只是這樣子,只怕煙花掉下來,爆竹砸下來的時候,會有碰撞的事情呢。公子,要麼我們回去算了。」
大過年
的,茱萸也不能說不吉利的言辭,只能說「碰撞」。
郭菀央笑著說道:「應天府的人,還有三營的官兵,都全部出動了吧。只是所有的人都這麼亂擠,還真怕出事……其實應天府定下交通規則就好得多。」想到了就說吧,畢竟面見皇帝機會不多,而制定一個系統的交通規則則是利在千秋萬代的事。朱元璋定都南京的時候,雖然給南京制定了一個整體規劃,但是因為南京之前就是一個大都市,很多街道的格局就要受到影響,交通堵塞就成了常見現象。
制定交通規則不能完全解決這一現象,但是至少可以緩解這一現象。
出風頭就出風頭吧,好在這事情也不算太複雜,等下教給郭玥也不是難事。
朱元璋倒是愣住,笑著說道:「交通還有規則?」
郭菀央認真的點頭,裝出孩子向長輩賣弄的模樣,將自己知道的說了,說道:「這些都是我瞎想的……是因為看一些兵書,就覺得如果普通行人走路,也能遵循軍隊規矩,估計要好得多。」
朱元璋哈哈一笑,說道:「你這孩子還真的有些奇思妙想。」
正說著話,卻聽見那邊傳來一個驚喜的聲音突然傳來。
郭四?很熟稔的口氣,郭菀央回過頭,卻見朱高煦帶著兩個從人擠過來。不由怔了怔,說道:「原來……是二公子,您怎麼也來了。」
朱高煦看見朱元璋,也是怔了一怔,片刻之後卻是笑嘻嘻說道:「郭四,你這是與這兩位長輩說話?」一邊卻是向朱元璋夫婦行禮,笑著說道:「兩位長輩在上,小子與這位郭四公子,也算是患難之交,他的長輩,也算是小子的長輩了,見過兩位長輩。」
朱高煦這樣說話,郭菀央不由在肚子裡暗罵這小子會說話。什麼你的長輩就是我的長輩,明明是你的長輩好不好?繞著彎子提醒我,難道以為我不知道麼?
面上卻是露出尷尬神色,隨即露出恍然神情,接著就露出有些不自如的表情來。看著朱元璋,似乎想要說話,兩條小腿卻有些兒發抖,半日才說道:「二公子說得對,這是我們的長輩。」說完又不知該說什麼了。
朱高煦笑嘻嘻說道:「好叫長輩得知,晚輩與郭四是在遼陽回京師的路上認識的,當初運河上船翻了,幾百艘船都堵在那裡,郭四提議,晚輩去指揮船隻按令疏通,真正過了一把大將軍的癮……」
朱高煦興致勃勃說話,朱元璋也不由莞爾。朱元璋這人對功臣心狠,對自己的兒孫卻是溺愛,朱高煦又善於賣乖,當下只是掂須微笑。這些事情都是他知道的,不過現在孫兒一五一十的重新報告一遍,他又有一種被兒孫尊重的感覺。笑道:「你們也算是有緣了。」
朱高煦說著話,卻突然說道:「郭四,我聽說,你姨娘與姐姐,莫名失蹤了?」
郭菀央心中一驚。她不知道朱高煦為何要說這樣一句話。為何要在皇帝面前說這樣一句話。
這事情,皇帝應該知道的。要知道錦衣衛遍布天下,京師又是皇帝的地盤。只是真正真相,皇帝應該不知道。否則這事情不會這麼平靜。
當下只能黯然低頭,說道:「報告應天府,可是官府也沒有辦法。」
朱高煦冷笑了一聲,說道:「你還是男人不?這樣大的事情,你不來找我,卻去求你父母去找應天府?」
郭菀央被朱高煦這樣一罵,隱隱知道了朱高煦的意思,當下只說道:「我是一個沒擔當的人……可是找到了又怎樣?不找到還有一分指望,如果找回京師……她們就再也沒有活路!」說完這句話,才驀然驚覺自己原來是在朱元璋面前說話,當下臉色又白了幾分,向朱元璋躬身說道:「長者面前無禮,請長者……治罪。」
朱元璋看著朱高煦,面色隱隱沉下來,說道:「你們兄弟相交,不用管我這個老頭子。」
聲音里壓抑著火氣,不過卻沒有殺機。畢竟是自己的親孫子呢,明擺著故意設計朱元璋,朱元璋也不肯輕易動怒,只是不肯表態罷了。想明白了這一點,郭菀央心略略放下來。今天這件事,自己就配合著朱高煦說罷
。
朱高煦冷笑了一聲,說道:「我知道,若是你姐姐找到了,估計也嫁不出去了,所以你就得過且過是不是……可是你不找,你姐姐這場冤讎,就這樣白白放過不成?」
郭菀央低頭,咬牙說道:「我心中有數,只是現在卻是無能。」
朱高煦淡笑了一聲,說道:「你姨娘與姐姐現在住在中平橋。」
腦子轟隆一聲,郭菀央不知道朱高煦到底想要幹什麼了。
耳朵邊聽見朱高煦的聲音:「我知道你的意思。你雖然找到你姐姐與姨娘,卻擔心著人言可畏,因此就偷偷藏著,不想將她們帶回郭家去……然而你卻不曾想,如此,你耽擱了你姐姐的前程,如何是好?」
郭菀央的腦子,再度轟隆隆作響。這個……朱高煦!
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面上卻是一片蒼白,哀懇著說道:「二公子,請……不要說這件事!」
朱高煦微微搖頭,說道:「我知道你採用這樣的法子也是沒辦法。可是這樣做,對你父親卻是不大公平,他畢竟與你姨娘是夫妻。你將他也瞞過了,那就是不孝。你又將你姐姐藏起來了,影響她的閨譽,這又是不悌。雖然保住她們的性命,但是這般做法,卻不是最穩妥的辦法!再說了,生母與姐姐失蹤,你卻無憂無慮的參加科考甚至還來看花燈,那給旁人看來,也是大不孝!」
最後一句話,卻是撥開了層雲見藍天!
郭菀央知道朱高煦這般設計的情由了。
原因還是一句話,為了郭玥的名聲。
郭玥如果要走仕途,那今天自己的這些表現就會成為日後別人攻擊他的理由,就是朱元璋,得知這些事情之後,對郭玥也難免有一個負面的判斷。
自己當初定計的時候,只考慮到了人身安全,卻未曾考慮其他。朱高煦選了這樣一個日子,在朱元璋面前,將一部分真相撕開來,先告訴朱元璋:郭玥不是不孝之人,這樣做是有原因的,也是被逼著沒辦法了。順帶著,還想要為水芸香母女,尋找一道護身符!
只是雖然明白了這一點,看著朱高煦的神情,心中還是隱隱有些不安。
卻聽見邊上的馬皇后揷口,說道:「這位小公子,將姨娘與姐姐,都私藏在府外?這卻是為何?」
郭菀央哽咽道:「長者問,不敢謊言相欺。然而此事卻是關乎家事,不敢陳情,長者見諒。」
郭菀央這樣表現,也是有緣由的。在朱元璋這樣的皇帝面前,絮絮叨叨陳述自己的委屈,不定還能引來朱元璋的反感。自己做出忍受委屈不肯說長輩壞話的模樣,更能博得朱元璋的好感。
直接告陳氏丁氏的狀,不見得有效果,自己現在這樣委委屈屈一番話,卻肯定有效果。
馬皇后卻想不到這個郭四到現在還不肯告狀,難道他未曾猜出自己兩人的身份?可是煦哥兒方才已經明明白白告訴他了呀。
朱元璋卻是暗中點了點頭,這個郭玥,之前的事情也是做差了,不過今天這句話應對還算得體。郭家的家事自己也不十分關心,反正不過就是那些事兒。當下微微搖頭,說道:「郭英郭銘管家無方。」
朱元璋這句話開口,郭菀央就愣了一下,隨即大喜。朱元璋既然說了這句話,定然會想辦法將這句話傳到郭英耳邊,那時自己三人,就有保障了。為了向皇帝表達一下忠心,郭英肯定還要拿出一點行動來。
只是這個喜色卻不能表露出來,當下只哽咽說道:「不敢聞長輩之過。」
朱元璋點了點頭,說道:「也罷。此事你打算如何處置?」
郭菀央怔了一下,說道:「晚輩只是想走一步算一步,現在二公子大義相責,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朱高煦驀然笑道:「其實也簡單……你將這件事老老實實稟明父親,然後將姨娘與姐姐接回家中,若是擔心你姐姐的前程,那麼……我馬上書信告訴父母,請他們派遣媒人,上你家來求親好不好?」
朱高煦不按常理出牌的一句話,將郭菀央鎮住了。
這才明白,朱高煦費盡心機演出了這樣一場戲,卻是為了這一句話!
這
才完全明白朱高煦的意思。
自己到底是忘記了,儘管定下了主臣的名分,但是朱高煦向來不是按照常理出牌的主。當初第一次遇上,他就給自己送玉佩。
這一回……到底是什麼意思?
當下低眉,說道:「二公子說笑了,家姐的婚事,當由父母做主,您這樣路口說話……郭玥慚愧無地。」
朱高煦興致勃勃笑道:「無妨,你姐姐年紀幼小,若是不准,那就藉口年紀幼小推辭了,我也不算丟了面子……」
卻聽馬皇后笑著說道:「胡鬧,哪裡有大馬路上這麼促狹人家的?」
朱高煦向馬皇后行禮,笑道:「長輩不知道,晚輩當初在路上,也曾驚鴻一瞥,見過郭七小姐。雖然年紀幼小,可是行事作風,卻是很合孫兒的脾胃,原先也不敢莽撞,但是知道了郭家這麼一件事,卻不免有些想法了……」當下添油加醋將那日路上遇賊的事情說來,笑道:「長輩不知道,郭家七小姐真的是一個有見識又有膽識的好女子……若是因為家中這些噁心的事情,毀了她一生,豈不委屈了?所以孫子才有這麼個想法。也不是真的有求婚之意,不過是表明一個態度而已,做給旁人看的。」
馬皇后欣慰的笑了笑,說道:「這倒是俠肝義膽,雖然這個法子有欠商榷。」
朱元璋皺眉,說道:「這路上就遇到盜賊了……你們幾乎送了命?」
郭菀央聲音輕輕的:「家宅不睦,長者見笑。」
雖然這個朱高煦一直不曾明白告訴當初要刺殺自己的人是誰,不過郭菀央現在卻是一點也沒有心理負擔的將這事情歸結到郭家內部去。郭成那刀子是自己明晃晃親眼看見的,這可是一點也沒有冤枉人。
自己本來也沒有機會上皇帝面前告狀的,不過既然朱高煦苦心孤詣製造了這麼一次機會,自己也不能放過是不是?
朱元璋點了點頭,說道:「這樣,你們孩子愛熱鬧,就上前面去看看燈罷。」
這就是趕人了。於是朱高煦就笑嘻嘻的告訴郭菀央:「那邊有一盞好大的寶塔燈,我們一道去看看。」拉著郭菀央就往前面走,也不知他是怎麼走路的,不過三擠兩擠,竟然將一群跟班包括茱萸,全都擠丟了。低聲告訴郭菀央:「別擔心你的茱萸,有郭安郭累呢,再說我吩咐我的暗衛保護著她。」
繞過一條小弄堂,前面停著一輛馬車,有人正在馬車外面守著。見朱高煦前來,也不做聲,直接就上了駕駛位置。朱高煦拉著郭菀央上了馬車。郭菀央臨上車的時候往四面看了一眼,卻見這條小弄堂不知從什麼位置鑽出四個黑衣人來,向朱高煦行禮。朱高煦點頭,也不做聲,那些黑衣人一起消失,於是馬車行駛,車聲嶙嶙,掩蓋了車子裡的談話聲。朱高煦這才鬆了一口氣,說道:「有事情,咱們可以痛痛快快說了。」
郭菀央這才掙脫了朱高煦的手,怒道:「費盡心機掩蓋我與你們的關係,你今天居然在皇上面前全都過了明路?」
朱高煦嘆了一口氣,說道:「前些日子你們家出了人命事故,皇上將目光對準你們家了。之前我們路上相識,這點是隱瞞不過去的。索性過了明路,見我們如此坦蕩,反而對事情有利。」
郭菀央明白。朱元璋是雄才偉略的人物,也是剛愎自用的人物。朱高煦這樣在他面前過明路,他反而不會懷疑兩人有私。嘆了口氣,說道:「你這樣也是對的,只是你這樣戲弄我……姐姐,你卻是什麼意思?」
朱高煦嘴角含笑,說道:「我戲弄的不是你姐姐,我戲弄的是你。」
郭菀央身子一僵,定住。之前張輔知道這件事,就知道這事瞞不住。後來袁大中又知道這件事。現在朱高煦知道這件事,簡直正常不過。
朱高煦微微笑道:「你不用說什麼了,不是張輔告密。他的那點小心思我知道。你還記得當初船上的事情沒,那天我就懷疑了。在遇盜那天見過郭玥,不過就是一個靦腆的孩子罷了,怎麼過了幾天就變得落落大方見識出眾起來?」
想起那塊沒要回來的手絹,郭菀央咬牙,心中暗恨。
朱高煦繼續微笑:「那日玄武湖的事情,最終能纖塵不驚,你功在第一。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你能將事情條分縷析說明白,並且制定了最好的應對方法。我沒奈何穿了你的衣服,你要知道,我是絕對不穿女人衣服的,但是穿你的衣服,卻不讓我感到如何抗拒。既然都與你同穿一條裙子了,我若是不娶你,豈不是對不起你?」
郭菀央面紅耳赤,咬牙說道:「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二公子不必在意。」
朱高煦淡笑說道:「你這樣一個智囊,我怎麼肯將你放在我家門之外?現在還能通通消息,萬一什麼時候你被別人娶走了,我怎麼辦?我燕王府不是白白損失了一個大謀臣?」
郭菀央氣道:「我現在將自己名聲毀了,一般也就嫁不掉了,你可以放心一陣,也用不著在皇上面前鬧這樣一出罷?」
朱高煦腆著臉笑道:「我知道,可是這事情也怕萬一是不是?這幾天看見朱炩沒事就愛在中平橋附近晃悠,我可知道,你父親是遼王府的屬官,若是給他捷足先登,那我豈不是後悔莫及。所以無論如何,我就得在皇上面前備個案,經過這樣一出,即便這些年你不能嫁,等來日與朱炩搶起你來,也有底氣一點。」
郭菀央咬牙說道:「原來你打的卻不是為我著想的主意,打的卻是與朱炩爭搶的主意!你們當我是什麼人了,貨物還是什麼東西?」
朱高煦笑嘻嘻說道:「不是貨物,而是珍寶,若不是將你看做珍寶,也斷斷不會在皇上面前如此冒險……你知道這些年皇上很忌諱王侯之家相互聯姻。今天走的是明路,但是還是冒險。」
郭菀央嘆了一口氣,說道:「既然知道冒險,你居然還提。儘管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在皇上面前強調我母子三人與郭家的尷尬關係……但是畢竟我今天在皇上面前小小的出了一場風頭。」
朱高煦倒想起這個要緊的問題來,說道:「我知道你出現在皇上面前定然能小小的展露一把,但是之前隱約看見你與皇上相談甚歡,還是有些詫異。而且皇上待你態度如此親切,也是讓我又驚又喜,之前原先不敢說的話,看著皇上如此重視你的份上,冒險都說了。卻不知你與皇上說些什麼。」
郭菀央苦笑了一下,說道:「不過是說了一些寶鈔銅錢的問題,還說了一些交通規則的問題。」將自己與皇帝的對話,一五一十說了,說道:「我知道這些建議有些見識,皇帝斷然不會將郭玥當做尋常臣子,你要娶郭玥的姐姐,雖然在皇上面前備案,皇上卻還不一定許可。」說到後面,嘴巴一抿,微微笑起來。哼哼,你主意打得再好,也經不起皇帝不同意。
朱高煦愣了一下,說道:「你說的這些,就是我王府的老師也不見得能考慮到,他們就知道四書五經……不是我王府老師想不到,這個大明朝,沒有多少人能想到……你果然只有十一歲?我可是撿到寶了?」
郭菀央冷哼了一聲,說道:「撿得到撿不到,還是未知數。」
兩人又商量了一下接下來工作的細節,朱高煦說道:「郭玥的身子還是不大好,院試的事情,還是你幫著罷。你們既然都生活在家中,換回身份也就是一會的事情,定然能抓住機會。皇后既然這樣說了,定然會有所表示,有皇后在你姨娘身後撐腰,從此之後你就不用懼怕丁氏陳氏了。」
郭菀央又氣不過來,說道:「你這樣再提一次,是要我承你的情。放心,我只承皇后的情,卻不會承你的情。」
朱高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連連拱手,說道:「如此,是我不好行不行?」
郭菀央冷哼了一聲說道:「你別想得美,我可以做你燕王府的臣子,卻絕對不會做你的人,你先死了一萬個心。皇上既然看中我的才能,說不定將我指婚給別的人,你就別想了。」
朱高煦低聲說道:「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你嫁給旁人也好,你不嫁給旁人也好,我死皮賴臉死纏硬泡,皇天終能不負有心人。朱炩那小孩子家我也不怕,本來倒是有些擔心皇太孫的,可是他前一陣已經定親了,
估計二月就成親,他總不會要你做側妃罷?」
郭菀央真的氣不過來。
這還是那個在戰場上威風凜凜的小將軍?這簡直是一個地痞無賴!
說話功夫,馬車卻到了另一處街口。這處街口,花燈也極其漂亮。朱高煦笑道:「將其他的心思都扔掉,我們一起去看花燈。」
手很自然的抓住了郭菀央的手。
郭菀央鼻子輕輕哼了一聲,自顧自跳下了馬車。
朱高煦涎著臉跟上,笑嘻嘻的給郭菀央介紹:「你才從遼陽來,卻不像我們小時候都在京師長大,這花燈到底比你見多一些,我給你介紹……」指著花燈一五一十介紹起來,涎著臉,卻是殷勤備至。郭菀央耳朵聽著,臉色卻始終不鬆弛。等過了小半個時辰,聽他絮絮叨叨始終不停,才忍不住嘆氣說道:「你停一停行不行?你說得不累,我都聽累了。」
朱高煦喜悅道:「原來你還是關心我來著。」
那喜不自勝的神態讓郭菀央不覺一笑,心中一點小彆扭,終於消失。
只是朱高煦再也不敢與郭菀央太過親近了。
兩人從街的這頭逛到街的那頭,前面竟然就是郭菀央與朱高煦的大明超市。既然到了,兩人就再進去看看。朱高煦到底多來了兩趟,熟門熟路就到了後面,卻見一個穿著青色比甲的丫鬟對朱高煦行禮,直接將朱高煦引到邊上的一間小屋子裡,奉茶,關上房門。郭菀央笑道:「朱老闆果然好威風。我方才帶著茱萸來過一次,卻沒見人來招呼我。」
朱高煦笑道:「你要威風,等你做了我家主母,平時就可以經常乘著馬車到這裡來了,我絕對不約束你。」
蘭葉急沖沖趕來了,後面還跟著一個穿著青色衣服的嬤嬤。見郭菀央,喜不自勝,當下拜見了,又急切說道:「趁著兩位主子都在,我們來報一下帳目……」
郭菀央笑道:「且慢報帳目,我卻有些話與你說。」將自己想到的一些東西說了,說道:「守門的門衛不能這樣威風,貨架上的貨物還要充足一些,買東西要更方便一些,咱們的那個小食品店也可以搬到這裡來,你就不用兩頭跑了。順路還可以向一些有名的吃食店鋪,定做一些吃食,或者乾脆請他們來這裡開分店……」
蘭葉一邊聽著,一邊點頭,卻急切道:「這個三進的院子租得太小,現在已經有些擠了。若是按照小姐的法子,只怕還要擴張。只是邊上的房子全都是住家的,不易租賃過來,往別處遷移,又怕丟了這邊人氣。」
郭菀央笑道:「人氣的事情倒是無妨,只要旁人不急著模仿,這人氣就丟不掉。再將我們的薩其馬搬到這裡來賣,成為咱們這個超市的招牌特色,或者將其他有特色的店鋪搬幾個分店過來,這客人就少不了。」
蘭葉苦笑道:「小姐您不管事,還真的不知道這房子不好搬!京師啥都不貴,就是房租貴,如果將這個房子捨棄了,另外尋地方,也不知要多花多少錢!這三進院子是人家看在二公子的份上便宜租的,若是換別人,在這樣的地段租三進院子,一年非多花兩百貫不可!」
郭菀央吃了一驚。片刻之後才說道:「租賃如此貴,那我們湊錢去買一幢如何?」雖然跑明朝的本意是上北京區炒房,但是南京至少還能充當幾十年首都,這時候買房,五六年後還能迎來一個大漲期。那就是靖難之役結束,朱棣得了天下,大批跟著他打天下的文臣武將跟到京師,京師房子卻是不夠。那時房價飛漲,只要那時出手足矣。
蘭葉苦笑道:「這事情之前也想過了。可是買房子還要看機緣。即便主顧想要賣房子,也要先問家族再問四鄰,真的脫手賣給陌生人的還真不多。前些日子我也托牙子去訪問了,可是七八天了,也沒有見回報說有房源。我們要求又高,好歹總要等兩個月才能得到回報。」
郭菀央沉吟說道:「二公子,方才走過來的時候,我似乎看見前面道路不遠,就是街的盡頭,有一片空地,估算著有二三十畝?能不能買過來,咱們自己蓋?」
朱高煦笑道:「郭四公子才智無雙,對京師的地形卻是真不熟悉。馬車只是一會兒,但是人走走,卻要老半天。而且那已經到了城的邊緣,馬上就靠近外城城牆了,地皮雖然不貴,可是人流卻比這邊不知稀少了多少。買了那些地,蓋起房子來,住家還可以,真的要辦你的超市,估計半天也做不成一樁生意。」
這個倒是不怕。郭菀央人在後世,卻是見識到了,不少大型的超市開辦之初,就是設置在城市的邊緣。開通公交,讓買家方便,生意自然就來了。生意來了之後,帶動周邊繁榮,周邊的房地產也會因此得利。當下笑著將自己的意思說了,說道:「那塊地有二三十畝,卻不知要找什麼機構去買?咱們先買來再說。手上的錢夠不夠?京師成了京師,人總會多起來的,到時候人多地少,這地方原先偏遠後來也不會偏遠。如果擔心成本,那就先蓋一所小一點的房子,再在邊上呈輻射狀蓋其他房子。」
朱高煦苦笑說道:「蘭葉是幫我們掙了一點錢,但是那個二三十畝地!我是攢了一點錢,你手上估計也還有一點。先報上數目,總算起來試試。我明日派人去找京城修完所,先問問價錢。如果還不夠,只能找我大哥借了。」
郭菀央沉吟道:「其實也不用借,咱們就算是合資……記好帳目,來日得利分成。這肯定是得利的事情,只是投資期限可能要長一些。」借錢的關係總是不大牢靠,不如用共同投資的方式,將大家的利益緊緊捆在一起,如此也不擔心朱高熾那邊因為嫉妒而不保密。
朱高煦點頭。事情商議出一個章程,時間也不早了,花燈會也散了。朱高煦叫了馬車,一路將郭菀央送回武定侯府。
到了角門口,就看見郭安郭累還有茱萸都在角門外等著了。見郭菀央前來,才鬆了一口氣,說道:「還當真擔心失散了。」
回了東跨院,卻見郭銘已經休息了。當下就將要說的話全都寄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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