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23-08-21 21:49:51 作者: 白裙
一個下午,郭菀央一直心神不定。書既然看不進去,索性就將書給收起來,吩咐茱萸準備十兩金子,前去吟香居。順帶介紹一句,郭菀央現在算是一個小有資產了。一個是郭玥之前留下來的賞賜,不過郭菀央不好意思動用。一個是郭菀央之前得到的賞賜,不過全都收在芷萱手中,郭菀央也不好動用。真正能動用的卻是蘭葉給她掙來的錢。之前的那個小食品店雖然暴利,但是掙來的錢到底還不算多;現在這個大型超市卻是真的掙錢了,不過因為是與朱高煦合作,因此也不能從中支取錢財。
所以,這十兩金子,郭菀央已經算是盡其所能了。
吟香居門可羅雀,聽聞四弟弟前來,郭蓮珠迎出門來。姐妹二人對坐,說了一些閒話,郭菀央不好意思的將荷包拿出來,說道:「只能湊一點小錢出來,給姐姐壓箱底罷。」
郭蓮珠笑了一下,將錢推回去,說道:「弟弟有心了。只是四弟弟現在還沒有月錢,靠著賞賜過日子,這金子也不知要支撐多少日子,你還是自己收著罷。至於我,好歹嫁過去,總有月錢了。」
郭菀央笑了一下,說道:「姐姐放心,弟弟是有來錢門路的。」
兩人說著閒話,無意之中抬起頭,卻見郭蓮珠的丫鬟靠近。
不覺想起了一個問題來,順口就問道:「哪些人陪嫁,選好了不?」
郭蓮珠淡笑了一下,說道:「我若是嫁人做正房夫人,那還有些人願意跟著。可是現在卻是嫁出去做妾,有眼色的人,哪個願意跟著?除了身邊的曉月,誰都低頭不吭聲。老太太說了,趕明兒上人市上買三個回來,也算湊足四個。」
郭菀央抬頭看著面前的丫鬟,這就是曉月了,不過卻也只是一個眼熟。見曉月神色,總覺得有些詫異,當下就問道:「曉月是家生子罷?可是捨不得家裡?」
曉月笑了一下,笑容卻有些勉強,說道:「四公子放心,曉月是家生子,這輩子就服侍四小姐了,小姐水裡曉月就跟到水裡去,小姐去火里曉月也跟到火里去……」
郭蓮珠笑道:「你放心,曉月算是我這個世界上最信得過的人了……」
正說著話,卻聽見裡屋有些異樣的聲音。似乎是什麼人在裡面悄悄走動。郭菀央笑道:「屋子裡卻是什麼丫鬟在收拾東西?」
郭蓮珠嘆息道:「還能收拾什麼東西呢,不過是瞎忙罷了。」
郭菀央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看著曉月的臉色,當下笑道:「既然收拾東西,就放心大膽收拾罷,這麼輕悄悄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來賊了呢。」
說著話的時候,郭菀央的眼睛就盯著曉月。卻看見曉月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郭菀央的臉就沉了下來。郭蓮珠的臉色,也刷的白了。
郭蓮珠的臉色白了,郭菀央的臉色也白了。
郭菀央對曉月點點頭,指著外面說道:「你與茱萸去外面曬曬太陽罷……屋子裡有些隂潮。」
郭蓮珠的聲音有些顫抖,咬牙說道:「四弟弟……你想要說什麼話?」
郭菀央看著兩個丫鬟出去,當下站了起來,伸手,推門。
推裡間的門。
郭蓮珠身子一顫,飛快的擋在了門的前面。
郭菀央微微搖了搖頭,終於沒有再堅持,迴轉身來,依然在桌子邊坐下,低聲說道:「姐姐,你這是在玩火!」
郭蓮珠的臉色很蒼白,眼睛卻很明亮。她靠著門站著,說道:「我馬上就要嫁人了……馬上要嫁給一個不認識的人做妾了。從此之後……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混出頭來。所以……趁著現在,我要好好的做一回我自己。」
郭菀央低聲說道:「你瘋了。你可知道,萬一泄露,公主就再也容你不得,就是郭家也容你不得?」
郭蓮珠冷笑了一聲,說道:「那是泄露了才會容我不得……如果不泄露,那就絕對不會!」
郭菀央輕輕搖頭,說道:「裡頭那是什麼人。你可信得過。如果找一個嘴巴不嚴的人……那就是滅頂之災!」說著話,卻是無力的嘆了一口氣。這些道理,郭蓮珠何曾不懂。當下又嘆氣說道;「你可曾聽
..
說今天凌晨的事情。宋國公府……全家都被皇上賜死了。朝局波詭雲譎,我們……更是要謹慎。」
宋國公府,說起來與郭蓮珠也有一段故事。也不知是哪裡來的男子,說是宋國公府的嫡子,與郭蓮珠結下了私情,之後卻將郭蓮珠賣給了三房。幸好有郭菀央在一邊幫忙,死咬著不認帳,終於將此事按下來。
郭蓮珠看著郭菀央,咬牙說道:「七妹妹,你是最聰明的人,你既然猜到了,我也不瞞著你。的確是今天凌晨的事情……他父親將家裡一群人叫起來,喝了毒酒,又一把火將府邸給燒了……他喝了毒酒,卻反胃將毒酒全都吐了出來……見漫天大火起來了,於是就到處亂撞,居然跌跌撞撞撞到了我們家的後門口……正巧被曉月撞見了。既然有這麼巧的事情,我就豁出去了。」
郭蓮珠的聲音在顫抖,郭菀央的聲音也禁不住顫抖起來。她只不過是順口提了一下宋國公府的事情,卻不想郭菀央藏著的人,居然就是那個馮宛!
低聲說道:「你……真的瘋了。你將人給藏著……說不定給郭家也帶來滅門之禍!」
郭蓮珠倔強的將脖子一梗,說道:「滅門之禍又如何……知道這是滅門之禍,家裡的人都會給我保密。既然家裡的人都會保密,那麼這滅門之禍也就不會發生。」
郭菀央氣得簡直要一巴掌扇過去,好將郭蓮珠的腦袋扇明白一點。低聲說道:「你若是幫其他人也就罷了,這個人,你沒有腦子?這個人曾經賣了你!若不是幸運,你這輩子就算完了!」
郭蓮珠低下頭,默默不語。片刻之後才說道:「我知道我是錯了。只是既然見到這個冤家,頭腦就像是發了昏一般。他解釋說……那是無意之中泄露出去的,根本不知道別人用了這樁事情陷害我……」
郭菀央氣得說不出話來,說道:「他說不是有意泄露你就信了?即便不是有意泄露,這樣的男子,也不是可信之人。」
不等郭蓮珠說話,當下就說道:「開門,讓這人……趕緊離開。無論他去哪裡,與你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都不搭界了。」
郭蓮珠低下頭,身子微微顫抖,卻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那扇門。
郭菀央低聲喝道:「姐姐,你將腦子放明白一些!」
卻聽見「吱嘎」一聲低響,卻是裡面一間的門打開了。一個臉色蒼白的青年男子出現在郭菀央的面前。一頭長髮也沒有挽髻,胡亂的散著;豆青紋樣緞面鑲領緗色底子梅蘭竹菊銀色紋樣緞面出風毛圓領袍已經髒污了,上面沾了不少灰。
可是即便是這樣的形貌,郭菀央還是忍不住低低的驚呼了一聲。
難怪郭蓮珠沉淪了進去……果然是一個美男子。
即便是臉色蒼白沒有血色,也依然是一個美男子。朱炩是一個美男子,那是一塊還沒有磨礪出來的璞玉;朱高煦是美男子,那是一把剛剛開封的寶劍;可是面前的男子……卻不知說什麼才好了。
美麗,文秀,嬌弱,眉宇之間,卻沒有任何狐媚的氣息,溫潤如玉。這是最符合傳統審美觀念的貴族公子形象,儘管這個公子……現在比較邋遢。
郭蓮珠聽見開門的聲音,呆了一呆。
郭菀央看著面前的男子,沉聲說道:「這位公子……你既然聽見了我們的對話,想必也知道不能再為難人。並非我狠毒,實在是郭家上下幾百口人,經不起冒險。你還是自己走人罷,好在這裡離後門也不遠,現在天色也黑下來了,小心一些,想來也沒事。」
馮宛看著面前的郭菀央,聲音沙啞而動聽:「七小姐……還是四公子?你這樣放我走,你不擔心我被抓了之後將你們供出來?」
郭菀央與郭蓮珠,兩人臉上都是勃然變色!
郭蓮珠盯著面前的男子,說道:「馮公子……你不會將我們供出來的,是也不是?」
郭菀央沉聲說道:「馮公子,您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你已經對不起我姐姐一次了,難不成還要對不起第二次不成?」
馮宛輕輕一笑,那笑容似乎是揉碎了一地的芳華:「什麼叫做對得起,什麼叫做對不起?
你姐姐與我又有什麼好處,我一定不能出賣她?」
郭菀央簡直沒法說話。世界上無恥的人很多,但是面前這麼美貌的無恥之徒卻是第一次看見。偏生那些無恥的言語說出來,卻似乎是理所當然,正常不過。
郭蓮珠的聲音已經顫抖了:「我……與你沒有什麼好處,你也與我……沒有什麼好處,我竟然莫名其妙的……將你藏在我的屋子裡!」
「那是因為你愚蠢,你有眼無珠。」馮宛輕輕一笑,說道,「你現在有兩條路……第一條,你現在就將我轟出去,那我很可能被人逮住,被人逮住了,說不定一個不小心就將你供出來。第二條路,就是將我護下來……反正你也不是什麼得寵的女兒,你的房子本來就門可羅雀,如果不是你這個七妹妹還是四公子湊巧前來,估計也沒有人會發現……」
郭菀央咬牙說道:「我家姐姐馬上就要嫁人了,你要她繼續藏著你?」
馮宛那張臉居然顯出理所當然的神情:「你家姐姐要嫁人了,你卻還沒有……等下只要說出七小姐還是四公子之類的言辭,想必別人也不能說我誣賴……」
說著這般無恥的言語,馮宛卻是雲淡風輕。
郭菀央想要說話,目光卻定住了。
就在郭菀央的邊上,馮宛目光所不及的地方,郭蓮珠高高舉起了一個瓷瓶,對著馮宛的腦袋,重重的砸了下去!
馮宛本來就是扶著門站著,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郭蓮珠舉起瓷瓶砸過去,馮宛根本不曾躲閃,就被砸中了腦袋,鮮血迸濺,整個人就倒了下去!
郭蓮珠將馮宛砸倒在地上,自己也軟了下來,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馮宛倒在地上,人卻還不曾死,滿面都是鮮血,樣子非常猙獰。偏生還是笑著,說道:「最好趕緊將我給殺了……否則我走不出這個園子,你們麻煩更多……」
郭菀央蹲下身子,撿起一塊瓷片,對準馮宛的咽喉,狠狠的扎了下去。
鮮血慢慢的漫出來,馮宛咽喉咯咯作響,他死了,這個禍害……終於死了。
聽見裡面的瓷瓶聲響,曉月開始敲門,說道:「小姐,發生什麼事情了?」
郭蓮珠軟倒在地上,卻是說不出話來。郭菀央沉聲說道:「你家小姐不小心將一個瓷瓶給砸了,你進來收拾一下。」說著話,也覺得渾身癱軟,周身上下再也沒有一絲力氣。
殺人了……殺人簡單,可是這個殘局……卻要怎麼收拾?
這個死屍……處理不善,依然是滅門之禍。即便不是滅門之禍,郭蓮珠也逃不過。
郭蓮珠軟倒在地上,怔怔的流下淚來。
郭菀央腦子亂紛紛的,雖然吩咐曉月進來收拾,自己一時卻站不起來。
卻聽見屋裡面又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郭家四公子好生鎮定,殺人之後居然吩咐丫鬟前來收拾。」
兩人驚厥。
屋外的曉月也答應了,當下就要推門。郭菀央面前人影閃過,卻是從裡屋出來的一個棕黃色的人影,直接將門給閂住了。轉過身來,輕聲笑道:「四公子,還是不要將丫鬟扯進來罷。」
郭菀央與郭蓮珠看著面前突然出現的男子。郭蓮珠抬高了聲音,說道:「我們還有話要說,曉月你還是在外面曬曬太陽罷。」
只是聲音還是禁不住有些顫抖。
郭菀央看著面前的男子,驚疑不定,甚至忘記了地上躺著的死屍。
很明顯,這個反客為主的男子,在郭蓮珠都不知道的時候,出現在裡屋。
裡屋可是不能輕易進去的,雖然外面有窗戶,可是窗戶上面卻有鐵柵欄。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通過樓上的窗戶進入,然後從樓梯下來。
可是,樓層很高啊。
面前的男子二十來歲年紀,白皙的面龐,下頜微微有些鬍鬚茬。一雙眼睛微微的眯著,有些桃花眼的樣子。穿著一件棕黃色的飛魚服,佩著繡春刀,顯而易見是一名錦衣衛。而且,在錦衣衛之中地位還不低。
這樣的一個人出現在吟香居里……郭菀央只覺得渾身的冷汗涔涔的冒出來,如同春雨之後的山巒田野上冒出小草一般,密密匝匝
的,無止無休。
錦衣衛在桌子邊坐下,注視著兩人,淡淡的說道:「兩位公子小姐,站起來說話罷。」
郭菀央扶著郭蓮珠,兩人一起站起來。郭菀央找到了自己的聲音:「這位大人,來到此地,卻是為了何事?」
那錦衣衛將繡春刀放在桌子上,淡笑說道:「兩位膽子不算小,我錦衣衛一干兄弟尋找此人尋找了整整一日,卻不想竟然被兩位小姐藏在這閨房之中。」
嘴角勾起,那言辭之中,似乎藏著無數的潛台詞。那眼神非常的明亮,藏著一些饒有興味的意思。
郭菀央面色一沉,說道:「這位大人,感情這個衣衫邋遢的小偷,卻是你們錦衣衛要尋找的嫌犯?這樣一個嫌犯,闖入侯府女子居住的小院當中,可真將人給嚇壞了……說起來,大人還欠我們一個說法呢。」
那錦衣衛嘴角再度微微勾起,目光就落在郭菀央的臉上。那肆無忌憚的目光讓郭菀央感覺渾身像是被針扎著一般,異常難受。只是知道此時萬萬不能有不得體的應對言辭,也不能露出心虛的意思,當下就與那人目光對視,臉上絲毫不讓。
只是心中卻是七上八下沒有一個底。
那錦衣衛勾起的嘴角慢慢的放下來,端正了臉色,突然對郭菀央郭蓮珠兩人拱了拱手,說道:「不告而入,極為無禮,兩位公子小姐,還請不要計較。」
看這個錦衣衛前倨後恭,雖然不知他真正心意如何,但是至少也講究禮節了。兩個人稍稍安定下來,郭菀央就問道:「這位大人,來此地到底所為何事,還請坦誠相見罷。」
那錦衣衛看著面前兩人,笑了一下,說道:「目的其實簡單,一個是奉行皇上的命令緝拿此人,兩位可知道,今天凌晨,皇上得知此人走脫的消息,那是何等的震怒。」
郭蓮珠的臉色異常蒼白。
那錦衣衛看著郭蓮珠,突然嘆了口氣,說道:「郭四小姐,委屈你一會。」還不等郭蓮珠反應過來,一記手刀就砸在郭蓮珠的後頸。
郭蓮珠身子一軟,就倒了下去。那男子早有準備,一把扶住,就將郭蓮珠放在椅子上。郭菀央臉色一變,伸手抓向那男子放在桌子上的繡春刀,卻不想那男子反應更快,郭菀央才接觸到刀鞘,那男子手已經摁在刀把上,聲音輕輕的:「七小姐,稍安勿躁。」
這一句將郭菀央的身子定在那裡。當下眼睛就看著那個男子。
那男子淡淡笑了笑,說道:「四小姐不過是尋常女子,接下來的對話她就不必聽到了。七小姐,袁某此行的目的,第一個捕拿馮家遺孤,第二個目的,就是將郭家滿門,拖入萬劫不復之地。」
郭菀央身子顫慄了一下。很明顯,這個男子說的這句話,並不是危言聳聽。
想起了馮家滿門,想起了馮宛,想起了歷史上所記載的這位皇帝陛下的手段,郭菀央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大人今天既然與某坦誠相見,那定然不至於要將郭家滿門拖入萬劫不復之地。」
那男子再度站起來,對郭菀央行禮,說道:「袁大中現在忝為錦衣衛正五品千戶,奉行僉事楊大人之令,前來郭家,捕拿疑犯,若發現有人敢於藏匿嫌犯,那就奏報皇上,或者將滅其滿門。」
郭菀央身子顫了一下,身上冷汗沾濕了衣服,異常寒冷。
袁大中幾句話說得很明白。奉行僉事的命令前來郭家捕拿馮宛,那就是說明,至少楊大人在之前已經明確知道馮宛就在郭家。
前來郭家,不過就是想要找一個滅郭家的藉口罷了。或者馮宛能跑到郭家來,就是錦衣衛暗中放縱引導的結果?一個已經中毒的男子,凌晨黑暗時候,亂闖亂撞,居然撞到了郭家後園……這事情也忒湊巧了一些。
刺客闖入少女閨房被少女保護這樣的故事在小說之中屢見不鮮,但是那都是小說之中騙人的。
現在首先要明確的,要找郭家滿門麻煩的,到底是皇帝陛下的意思,還是旁人的意思?
袁大中畢竟是錦衣衛千戶,這察顏觀色的本事確實超過旁人。當下一句話就解決了郭菀央的疑惑:「楊大人與安路侯交
好。」
安路侯……郭菀央自然知道,安路侯與自己家是不大對路,當初在懿文太子妃面前那位安路侯家的吳夫人就曾給自己下過套子。只要不是皇帝陛下的意思,郭菀央就慢慢的放下心來。只是面對著面前的屍首,又覺得難辦。
郭菀央沉默了片刻,才問道:「大人現在卻是做何打算?」現在要明確的,就是這個袁大中,到底是友是敵?
他與自己說了這樣一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袁大中端正了臉色,說道:「袁大中之父曾經在北地任職。所以郭家也就罷了,斷斷不能讓公子陷入嫌疑之地。」這句話沒頭沒腦,郭菀央卻是明白了。
北地,北方地方很寬,誰知道說的是哪裡?可是在有心人耳朵里,卻是異常明白。袁大中告訴郭菀央,他是燕王府的人!
而且,他還知道郭菀央也是燕王府的人!
郭菀央端視著袁大中,說道:「袁大人,別怪我小心謹慎。」言下之意是,你口說無憑,總不能你說你是燕王府的人,我就相信了你。
袁大中笑了一下,從懷中摸出一片碎布。郭菀央認得,正是自己衣服上的,那日被朱高煦穿走。想起自己的衣服竟然藏匿在男子身邊,面上不覺一紅,心卻是放下來,當下說道:「如此局勢,如何解決,還望大人相救。」
袁大中搖了搖頭,說道:「我從樓上進入裡屋,不用說一句話,這位馮公子就知道事情真相了。我倒也想不到他竟然如此決斷,為了不連累你們,竟然採用了這般手段。只是這般手段畢竟不能完全幫你們洗脫嫌疑。」
郭菀央這才明白。馮宛竟然還是一個真男人。他得郭蓮珠庇護已成事實,即便現在離開郭蓮珠的院子,也會在郭家的園子裡被錦衣衛逮個現形,郭家再也解釋不清。唯一的辦法,就是讓自己死在郭家女兒手中。嫌犯既然是郭家人殺的,郭家就可以抓住這一點,死不承認郭家曾經庇佑馮宛,或者能逃脫一劫。
想明白了這一層,看著地上血泊里的人影,不覺悠悠的嘆了一口氣。
袁大中咳嗽了一聲,說道:「馮宛曾經飲過毒酒,雖然咳嗽出大半,畢竟是中毒了的。又沒有及時得到救治,死也是前後的事情。」
郭菀央被袁大中看出心中所思,面上不覺一紅。自己剛才竟然對一個陌生男子起了憐惜之意,被人發現,那真的是很丟臉的事情。
袁大中繼續說道:「只是這樣一來,他畢竟死在閨房之中,對你姐妹閨譽卻是大有影響。」
郭菀央搖頭苦笑道:「能讓家族逃脫大難已經是幸事,至於閨譽什麼的……」郭蓮珠現在昏迷,不過即便她醒了,想必也會理解。
袁大中微微一笑,說道:「既然如此,事情也就簡單了。錦衣衛不得確切消息,不能光明正大進出侯府,而現在錦衣衛還在等我回話。兩位小姐就只管派人前往應天府報案,就說有賊人進入後園竊食,卻不想頭撞翻瓷瓶,倒下時候咽喉刺中瓷片而身亡。至於賊人是何等人,什麼時候進入侯府,你們一概不知就可以了。」
郭菀央聽著,微微皺起眉頭,說道:「只恐你在僉事大人面前說不過去。」
袁大中眉毛挑起,輕輕笑道:「僉事雖然比我們高上幾級,但是僉事大人這等吩咐到底是出自私心,他也不敢聲張。再說我等千戶手中也算有人,他即便懷疑懷恨,卻也不敢明目張胆報復,你只放心了。至於皇上那邊,若是起疑,大不了就將楊大人曾經給我命令這事實話實說……楊大人也要吃不了兜著走。楊大人不是蠢笨之人,這事情……公子就放心下來罷!」
郭菀央這才放下心來。袁大中當即就說道:「事不宜遲,你們趕緊行動罷,我也要回去了。」進了裡屋,轉身,卻突然含笑說道:「四公子就是七小姐,這事……二公子不曉得罷?」
郭菀央面色一紅。袁大中桃花眼眨了眨,微笑道:「你放心,此事我也不曾聽聞。」影蹤轉瞬不見。
郭菀央轉身,卻見伏在桌子上的郭蓮珠已經抬起頭來,看著地上的屍首,默默流淚。嚇了一大跳,說道
:「好姐姐,別給人看出破綻來了!」
郭蓮珠勉力笑了一下,高聲說道:「曉月,可以進來了。」
郭菀央笑了下,說道:「門被閂上了。」前去開了門,卻是一把就將曉月的嘴巴捂住。
曉月見到屋裡的情景,之前雖然也有猜測,但是還是嚇得幾乎暈倒。好在嘴巴被郭菀央捂住了,卻沒有發出聲音。郭蓮珠道:「方才與四公子在門外聊天,聽見屋子裡有聲響,進了門來,卻見黑魆魆有盜賊。才張口慾叫,卻見那盜賊竟然一頭撞在博古架上,居然就被大花瓶砸死了……我留在此地,你與四公子前去老夫人地方,請老夫人派郭安叔叔馬上去應天府報案。」吟香居頗為寬大,之前房間裡頭藏了一個男子,郭蓮珠心中有鬼,就發了一頓脾氣將曉月之外的所有丫鬟都支開了,所以倒也不擔心泄密。當下尖聲大叫,卻將四面的丫鬟都叫了來。
而曉月,見了面前情景,聽了郭蓮珠說話,呆呆的說不出話來。還是後面進來的茱萸鎮定一些,茱萸是不知道真相的,但是面前的情景與之前的對話,讓她隱約猜到了什麼。當下就對郭菀央道:「四公子,我們現在先去將事情上報了罷。這事情大了,定然要直接上報老太太的。」
現在說起來是三個孫女管家,但是實際上掌權的還是老太太。這事情大家都清楚。
郭菀央起身要去養榮堂,郭蓮珠驀然將郭菀央叫住,說道:「如果老太太審問,你……就說實話了罷。」
聲音里頗有幾分決絕。
郭菀央淡淡一笑,說道:「老太太不會盤問的,她也知道,盤問出真相卻不上報,那麼郭家滿門就是死罪。盤問出真相再上報,也給政敵可乘之機。你放心罷。」
將事情報告給馬夫人,馬夫人果然非常震怒。馬上就相信了郭菀央的說辭,派人前去應天府報案了。而這邊郭蓮珠只是摟著曉月發抖,哭個不住。
馬夫人扶著李子前來,見這邊情景,問了孫女幾句。可是郭蓮珠嚇壞了,什麼話也沒有說。老夫人也嘆了一口氣,就吩咐保護現場,自己坐下來等。竟然沒有將郭蓮珠拉到一邊審問。不久回家的郭銘也聞訊趕來了,稍稍問了幾句,聽了郭菀央的說辭,居然也沒有繼續問下去。
不多時應天府官員就到了,郭銘出面接待,郭玥作為目擊者與郭家的男丁,當下上前將自己的說辭說了。應天府自然也沒有其他說辭。仵作上前驗屍,驗明確實是屬於花瓶砸傷扎死。應天府點頭,吩咐收拾屍體,郭銘早就備好了一刀寶鈔,悄悄的塞進應天府的口袋裡。
這年頭,寶鈔是不大值錢了。但是經不起數量多啊。這麼厚厚的一疊,當得上應天府好幾年的薪水了。
卻突然有差役顯出詫異神色,低聲說道:「這男子與宋國公府的二公子,倒是一個形貌。」
應天府正笑眯眯的摸著口袋裡的寶鈔呢,卻聽見差役的聲音,臉上驀然變色。伸手就要將寶鈔摸出來,卻又捨不得,當下手就僵硬在那裡,問道:「果然?」
那差役跪下,回答道:「果然是一個形貌。小人曾經見過兩次。」
應天府呆愣了一下,說道:「那就定然是了。定然是早上從宋國公府逃出來,這一整個白天也不知躲在哪裡,到了晚上,卻是禁不住肚子餓,因此就摸黑找到小姐的屋子,卻不想被瓷瓶砸死了。」
應天府倒是聰明,馬上就給了結論。郭銘當下連連點頭,認為父母大人說得非常有理,於是又從腰包里掏出了一個圓鼓鼓的荷包,側過身子,背著人,塞給了應天府。
這案子就這樣結下了。
儘管馬上就將屍體搬運出去,可是這屋子卻是住不得人了。於是馬夫人就將郭蓮珠安頓到養榮堂外面住上兩天。郭蓮珠臉色慘白,卻是鼓起了一副壯士赴死的勇氣來。郭菀央有些不放心,但是看著郭蓮珠神色堅毅,也只能將一顆心摁下了。
馬夫人看著郭菀央,淡淡說道:「玥哥兒,珠姐兒,今天事情算是結了。無論啥事,你們都忘記了罷。珠姐兒馬上就要出嫁了,索性住我那邊,凡事準備起來也
方便一些。玥哥兒若是無事,就關著門讀書罷,雖然姐弟情深,但是總是往姐姐屋子裡跑也不大成話。」
郭菀央唯唯諾諾答應了。終於鬆了一口氣。
老太太是知道這件事與郭蓮珠有關,所以要將郭蓮珠帶到養榮堂去監視居住,好平平安安度過這陣待嫁的日子呢。
只是還是有些隱憂。袁大中說這件事是安路侯指使楊大人做的,可是安路侯的膽子……似乎也太大了。
抬頭,看著天空,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照著原來的歷史,郭家應該平安無事的度過洪武朝……可是,希望不要被蝴蝶翅膀扇得改掉了……
卻不知這個大明朝,除了自己這隻小蝴蝶之外,還有一隻蝴蝶在哪裡?
郭菀央睡不著,這天晚上很多人都睡不著。
睡不著的人,包括皇宮裡的那一位。
抓起一個玉龍筆洗,朱元璋將它狠狠的砸在地上。小太監端了茶水低眉順目的進來,卻不想一個筆洗從前面砸過來,正砸在他的腳背上。腳上吃痛,手中的茶盤也摔了,好大的聲響。
小太監嚇得癱倒在地上,褲襠之間頓時濕漉漉的,整個大殿之中,立馬瀰漫起一股尿騒味。
朱元璋大怒,喝道:「要你這等沒用的奴才何用!拉下去,打死!」
那小太監哭爹喊娘叫起來。兩旁的侍衛利索的上前,將那癱軟的小太監嘴巴堵住,鉗住他的兩隻胳膊,就往下拖。這種事情做多了,熟門熟路。
或者對這種小太監有些同情,但是這當口,同情是要付出代價的。
外面傳來沉默的打板子聲音。那打板子的悶響里,夾著嗚嗚的聲音。不過那聲音很快就消失了,大殿內外,又是死一般的寂靜。
羊得草就端坐在值房裡,聽著那嗚嗚的聲音從有道無,完全消失。兩條腿哆嗦發抖,心中不知是慶幸還是害怕。
上次他也曾在皇帝面前尿過褲子……不過那時候幸運的是,馬皇后馬上來了。皇帝陛下揮手,讓自己退下了。
對於太監來說,尿褲子是很常見的現象。因為比常人少了兩個小東西,小便就不容易控制。可是皇帝陛下卻是這樣暴躁易怒的陛下,在皇帝陛下面前尿褲子的太監……不知有多少,為此送命的也不知有多少。羊得草算是其中最幸運的一個,在皇帝陛下身邊服侍了十多年,居然還能將腦袋頂在脖子上。
大殿之中。
朱元璋抓起手中的奏摺,就打算撕掉。嘴巴里呼哧呼哧的直喘氣,狠狠的罵道:「挑撥天家骨肉,無罪也該殺!」
有腳步聲匆匆傳來。朱元璋吼了一聲:「無論誰來,都不見!」
卻聽見一個溫柔而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皇上,您在為誰生氣了,連妾也不見了嗎?」
朱元璋抬起頭,就看見前面扶著宮女的一個人影。大過年的,居然沒有穿明黃的宮裝,只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豆青緞子滾邊玄色底子繡金紋樣鑲領絳紫團花緞面對襟披風,略略有些佝僂著背,眉目之間微微含著笑意,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尋常的貴婦,哪裡有一國之後的威儀?
朱元璋定下後宮不得干政的規矩,這個大殿是女子不得進入的。不過馬皇后卻是一個例外。作為與朱元璋一同出生入死的女子,朱元璋對馬皇后一直保持著最初的敬重。
當然,馬皇后也是不會過問朝廷政事的。
馬皇后身邊的宮女,將一盅燕窩湯呈在案頭。朱元璋站起來,說道:「你來做什麼,外頭風多少大……過年的,應該自己給自己尋個樂子。叫上兩個宮妃,一起打兩圈牌九,該多好。」
馬皇后含笑說道:「才打完牌九的,卻聽聞那邊稟告說寧妃得了風寒,於是去看了看,可憐見的,怏怏的一點精神氣都沒有了……又聽聞皇上還未曾休息,就送一盅燕窩過來……國事雖然要緊,皇上也要注意休息。」
朱元璋說道:「皇后你且回去休息,朕等會就來。寧妃……得了風寒?」
馬皇后低頭,微微嘆息說道:「是年前就得了,可是寧妃這人,皇上您也是知道的,生性小心謹慎,與她兄長武定侯一個模樣。得了病卻生怕沖
散了過年的喜氣,打擾了大家的興致,又怕吃葯影響了宮裡其他人的運氣,因此一直強撐著,今天實在熬不住了,那貼身宮女才悄悄跑出來告訴妾……妾方才去,已經吩咐御醫給寧妃用葯了,皇上放心。雖然說病去如抽絲,可是這到底不算大病。」
朱元璋點了點頭,說道:「她到底是小心謹慎的性子……果然是與她的兄長一般。」
馬皇后眼睛也不瞄向桌案,只是說道:「皇上也是有些歲數的人了,這大過年的,也要好生養息才好。要知道天下百姓的指望,可都在您身上呢。您萬一累著了,那可是天下百姓的事了,即便妾不心疼,天下百姓也要責怪妾的。」
朱元璋哈哈一笑,說道:「朕就知道,你不將朕拉回去睡覺誓不罷休。也罷,剩下的幾道奏章就不看了罷,朕與你一道回去。」
馬皇后笑了起來,溫聲叫道:「羊得草,將奏摺收拾好封存好,皇上明日再看。」又吩咐身後的宮女:「將皇上的大氅給皇上披上。」
朱元璋笑道:「你自己穿著如此隨意,卻不擔心凍著了。」
馬皇后笑道:「妾也帶了披風的。」
朱元璋披上大氅,宮女打著燈,這大明朝最有權力的一對老夫妻,就如尋常的村夫村婦一般,蹣跚的往內宮方向行去。
一邊走,馬皇后一邊與朱元璋嘮叨家常:「熾兒與煦兒還有炩兒一群人來拜年,您這爺爺也沒空見見。煦兒身子倒是堅實得緊,熾兒卻是有些肥胖了,走路都有些喘,這病根兒怎生想辦法去掉才好。唉,說起來……都是這蒙古人給鬧的,若不是當年燕王妃帶著身子跟著燕王風裡雨里,熾兒也不至於落下病根……」
朱元璋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皇后是念舊的人。」
馬皇后微微嘆息:「人老了,能不念舊麼。今天在寧妃宮裡坐了一會,偏生就想起當初寧妃給做的那些小吃食了,寧妃都說身子好了有閒了就再做給妾吃,妾可興奮了好一陣呢……」
兩人竊竊私語著,漸漸的去了。
羊得草一溜煙的跑上大殿,將奏摺一本一本收起來。最上面一本攤開著的,那就是讓皇帝陛下砸了一個筆洗的那本?
羊得草掃了一眼。只一眼。
裡面一個名字撲進了羊得草的眼帘。彈劾燕王?
將奏摺合上,迅速的又掃了一眼。沒有看完,甚至還不知道具體大概,冷汗卻涔涔冒出來。
顫抖著手將奏摺收拾了,捧著去封存的時候,手一顫,又一本掉在地上。又打開了。
這本是皇帝沒有批閱過但是馬上要批閱的。
羊得草掃了第二眼。
馬上知道寧妃為什麼要生病,馬皇后為什麼要親自來這麼一趟了。不過馬皇后來了這一趟,皇帝沒有直接處理這道奏摺,明天再起來看,處置方案應該會不同了。心中不由暗自佩服起郭英來,這……可實在是個厲害角色啊,連馬皇后都能搬動。
當然,羊得草弄錯了,馬皇后不是郭英搬動的。
將東西鎖好,心依然怦怦亂跳。
轉身回到值房,吩咐跟著自己的小太監小靈子:「小靈子,明天早上宮門開後,你出去跑一趟……」將要緊的事情吩咐了,嘆了口氣,又說道:「小靜子的家你知道不?聽說他還有一個瞎眼的老娘。他那好賭的老哥根本不管那個老娘……我這裡還有十貫的寶鈔,你悄悄拿去,給那個老娘,就說是小靜子孝順她養老的……省著點花,別給老哥剝走了。」
小靈子低聲說道:「我方才搜了小靜子的床鋪,還找到了一百多個銅錢,也一道拿去?」
羊得草說道:「銅錢就先藏著,帶出宮門不易。等有機會再帶出去罷。」
小靈子答應了。
郭英夫婦也是一夜無眠。一直等到了將近中午,終於收到了一條讓他們放心的消息,於是郭英才覺得精氣神上來了,吩咐丫鬟們弄一條羊腿,老侯爺中午要用。
老侯爺中午多吃了半碗飯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東跨院,郭銘也鬆了一口氣。
等到了年初五,張家派人送來了一頂小轎。青布帳幔,綴著淺粉色的流蘇,雖然恪於
制度不能豪奢,但是那全新的轎子製作卻也還精緻。來到角門外,將郭蓮珠接走了。丁氏這回到底扶病出門來了,拉著郭蓮珠的手珍珠寶貝兒的哭了一場。郭蓮珠的親生母親楊姨娘,卻是遠遠的看著,看著丁氏表演,怯生生的不敢近前。郭蓮珠給馬夫人丁氏郭銘又磕了幾個頭,這才來到楊姨娘跟前,柔聲告訴說道:「孩兒這就出嫁了,請姨娘放心,孩兒一定過得好好的。姨娘也好好的,每日多吃飯,等明兒回門了,孩兒再來看您。孩兒知道,您是太太的貼心人,有太太照顧著,孩兒也放心得很。」
楊姨娘嗚咽著說不出話。郭蓮珠轉身又對丁氏說道:「母親,當初您還幫孩兒收拾了兩年的月錢,原先是說給孩兒出嫁的時候做陪嫁的,可這幾天您都病著,事情都由老太太幫忙張羅。老太太事事考慮周到,這錢也用不著,所以孩兒也沒有驚動母親養病。現在既然母親扶病出來了,女兒就順口說一句,如果那點小錢還在母親手中,就請母親轉交給楊姨娘罷。她到底養了我一場,十月懷胎也有些情分,我未曾回報,也略略做點意思罷。」
郭蓮珠當著郭銘的面將這些話脆生生說出口,丁氏頓時覺得有些不好看。只是在這場面上,卻是發作不得,當下只能說道:「瞧你這孩子,怎麼之前不說,這幾天一生病,我也將這事給忘記了……你放心,那點月錢,我回頭就交給你姨娘,斷斷少不了你的。」
郭蓮珠又對楊姨娘說道:「孩兒嫁過去是妾室,回郭家卻是不易,好在是與二姐姐一道的。等二姐姐回公主府的時候,女兒就一道回郭家來看您。二姐姐也時常派人回公主府,那時候孩兒也會順路讓他們捎帶一點東西或者訊息,您有什麼事情或者有什麼短缺的,也只管派人去公主府,請人轉告一聲……若是姑爺好相與,那就不用這麼麻煩了……你瞧孩兒,都語無倫次了,有母親主持家務,姨娘您能短缺什麼東西呢,瞧孩兒說錯話了。」
丁氏聽郭蓮珠說話,心裡氣啊,可是嘴上卻不能說出來,當下只對楊姨娘笑道:「姨娘,珠姐兒是捨不得家中,都傻了。」
郭菀央遠遠看著,心中卻也不由佩服起郭蓮珠來,臨出門了,還惡狠狠的噁心了丁氏一把,這個能耐,自己可以學學。
郭蓮珠又與郭蔓青說了幾句話,卻又猛然想起一件什麼事情來,轉身來到郭銘面前,盈盈跪倒,說道:「孩兒還有一件事,要請父親答應。」
郭銘素來薄情,對郭蓮珠也沒有多少感覺,只是今日這等場面,見郭蓮珠如此,也不免有些心酸,當下說道:「你要什麼事?」
郭蓮珠低聲說道:「七妹妹在府里日子雖然短暫,可是女兒卻與七妹妹有些相見恨晚的意思。如今七妹妹雖然下落不明,但是女兒卻知道,七妹妹有朝一日定然能回家。但希望父親看著七妹妹身不由己的份上,不要對七妹妹另眼相看,女兒就心滿意足了。」
郭銘萬萬想不到郭蓮珠居然提出這樣一個要求,當下愣了片刻,才說道:「你只放心,我們做父母的,對央姐兒……也是心疼得很。」
郭蓮珠這才轉過身來,遙遙看著郭玥,說道:「四弟弟讀書用功,好生為郭家爭光。」
郭菀央答應了。
郭蓮珠是妾室,出門沒有那麼多規矩,當下由郭菀央這個兄弟扶著,出門,上了青布小轎,去了。
郭蓮珠出嫁當天晚上剛入夜,郭菀央正在自己房間內讀書,卻聽見正房那邊有些響動,傳來了丁氏高聲喝罵的聲音。
碧草推門出去,片刻就回來,低聲告訴郭菀央:「是老爺去了楊姨娘屋子裡,太太卻突然叫肚子痛,要吃楊姨娘煲的生薑桂圓蛋湯,容媽媽就去楊姨娘屋子去推門,讓楊姨娘去煲湯。卻不想老爺來了門,一腳就將容媽媽踹了出去。容媽媽額頭磕破了,正在那裡哼哼唧唧呢,太太氣不過,扶著丫鬟出來了,就在那裡罵人呢。可是老爺卻是逼著容媽媽跪在外面地上,太太叫容媽媽起來回屋子,可是容媽媽卻不怎麼敢。嘖嘖,可憐見的,院子裡石子地面,可是死
冰死冰的呢。」
郭菀央豎起耳朵,聽見丁氏一迭聲的喝罵,郭銘卻沒有任何回應,不由一笑。
想起容媽媽,當初從遼陽一路回南京,到底是領了人家的情的。片刻之後,聽那邊還是沒有進展,當下放下書本,推開了屋門。卻見正房門口,丁氏正鐵青著臉罵人,而楊姨娘屋子門口,郭銘與容媽媽一站一跪,正在對峙呢。當下緩步上前,對丁氏說道:「母親,外面風大,您生氣要訓斥下人,還是進屋子比較妥當。您要喝什麼湯水,兒子去給您煲如何?」
丁氏在外面這樣叫罵,覺得丟面子,只是不得勝利,更沒面子回屋子。聽兒子來解勸,卻正好有了一個下樓的梯子。當下說道:「我只不過氣恨容媽媽那樣的奴才,這麼一點小事卻辦不好。」
郭菀央笑道:「母親您先回屋子。這邊這麼響動,只怕西邊也聽見了,來日又有些眼皮子淺的,會說三道四呢。父親也是倔強了,待孩兒去解勸父親一通。」讓丁氏住了嘴,進了屋門。郭銘見兒子前來,不待兒子開口,就說道:「來管什麼閒事,你只讀書是正經。」
郭菀央含笑說道:「外面嘈雜,卻是讀不進書呢。父親,現在好歹也是過年,容媽媽也是家中的老人,很多事情還要容媽媽主持呢,雖然今日錯犯了,可是這般處罰重了,生起病來,也是不美。您說呢?」
郭銘畢竟要給兒子面子。今日此事,其實也不關容媽媽的事,他不過是要給丁氏一個威風而已。見目的已經實現,當下揮手叫容媽媽起來,又狠狠警告了兩句,回自己屋子裡去了。
容媽媽揉著酸軟的膝蓋起來,看向郭菀央的眼神,就有幾分感激的意思。
郭菀央柔聲勸慰道:「容媽媽是家中的老人,也知道太太老爺的脾氣,他們都是頂好的人,不過就是今日生病了,難免有些氣惱。媽媽先去我屋子好生休息,先喝一口熱湯,這膝蓋也用熱毛巾熱敷一陣,別落下毛病來。」
容媽媽嘆息說道:「老婢這個身份,哪敢去公子屋子,今日承公子一言解勸,老婢算是感激不盡。」
郭菀央姿態做到這裡,也算是足夠了,自然有小丫鬟上來,扶著容媽媽去休息。
這些都是閒話。年初六茱萸又出了一趟門,這一回卻是報著幫郭菀央買書的藉口。等回家來,悄悄告訴郭菀央:「前些日子,戶部說庫房緊張,請皇上裁撤邊軍藩鎮。偏生燕王那邊蒙古人再度犯邊的消息就遞過來了,要求支援糧草軍械,結果有一個愣頭青,也不知是哪裡的官員,叫練子寧的,上了一封奏摺,歷數各代得失,就說藩鎮力量太強大了,就是國家動亂的根源。含沙射影,卻是將皇上氣壞了,將那練子寧拿下就要送大獄。幸好有皇太孫跪下求情,才只是降級發到地方使用……二公子說公子那四個字最是及時實用,要好生謝你。又說前些日子的事情,郭家實在是犯了大錯,幸好宮廷里寧妃娘娘及時得到消息,這才勉強過關了。另外交代說,正月十五,正陽門外,高家花燈鋪子,千萬別忘了。」
郭菀央這才知道,原來郭蓮珠這件事,能平安過關,郭家還是將寧妃的力量動用上了。只是當時已經是傍晚,郭家怎麼能及時與宮中通上消息,估計又是袁大中朱高煦在其中起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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