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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22:27:06 作者: 旅者的斗篷
這些年他過得不錯,體態略略圓潤發福,一家三口馬上要變成一家四口了。
呢呢怔怔盯著,想起父皇咳嗽佝僂的背影,小小的心靈越發覺得孤寂落寞。
她家,一家兩口馬上變成一家一口了。
她父皇掌握天底下最高權力,可以決定任何人的生殺予奪。
然因母后走了,父皇自己也被判了無期之刑。
六歲生辰那日,
父皇終沒等到母妃。
皇宮來了許多大臣,各個面色嚴肅,幾乎全是身著縞素來服喪的,永安皇叔和歲歲姨母也在。
彌留之際,父皇雙目沉沉闔著,滿屋子衰敗的死氣,輕輕囈語著,「潤潤。」
紙星星碎了,風鈴碎了,
他手裡還念念不忘地握著一枚珠花。
潤潤。
那是呢呢第一次聽見母后的名字。
多好聽啊。
原來她母后叫潤潤。
呢呢興沖沖奔過來,本是想給父皇看的,「父皇,父皇,我種的小樹終於開花啦。」
純潔的小白花。
父皇不是說小樹開花,母后便會回來嗎?
卻見滿屋子的人身著縞素,哭成一片。
父皇闔著眼睛,眼角緩緩淌下一滴淚水。
「父皇。」
呢呢痴怔怔。
你還聽得見呢呢的聲音嗎?
·
皇宮喪報天下皆知,莊嚴的宮門口掛上了白幡,巍峨高大的石獅上蒙了白布。家家戶戶禁娛止樂,腰束白綾服喪。
聽說禮部的大人們、皇親國戚們昨日便趕去皇宮了。雖確切的消息尚未放出來,但肯定是宮裡有位主子逝世了。
宮裡只有一位正經主子,那便是……
街頭巷尾人心惶惶,瀰漫著動盪死亡的氣息。山雨欲來風滿樓,怕不是要改朝換代了。
官兵在城牆張貼告示,全城宵禁三日,貿易往來交易等亦停三日,凡我臣民皆需縞衣素服,敢大聲喧譁、身著彩裝者杖笞三十,罰銀百兩。
百姓擁擠著圍觀告示,人人面如土色,不約而同噤聲。聖上未到而立之歲,年紀輕輕的,竟會駕崩了?
聽聞宮裡一位皇子都沒有。
這天下的大統,由誰來繼承?
宮中怕是有一場大劇變了。
街頭巷尾雖充斥著猜忌,但誰也不敢明目張胆議論宮裡的事,猜是這麼猜的。
流言只聽說,陛下因一女子廢黜了後宮,又因這女子害了相思症,日日嘔血瀝肝,才導致不到三十歲油盡燈枯耗淨氣血。
落雨了,人群紛紛避雨,哀嘆著散去。
唯有一頭戴斗笠的女子仍站在原地,見告示上黑滲滲的「喪」字,怔怔落下淚來。
六年,才六年而已。
他說過若她離開,他會心痛,雖活不到八十歲高齡,也至少活到四十歲的。
如今,他才二十多……
他們的女兒才六歲吧?
女兒尚未及笄,他如何能這麼不負責任地去了,皇帝誰來當,公主誰來養?
她有什麼好的,有什麼可懷念的,
值得他在短短六年的時間裡日日嘔血到活生生耗死?
他身子骨不是素來最棒的嗎,狩獵時永安王連他的後塵也不及。
人死如燈滅,
潤潤心痛到無以復加,在如霧的雨水中慌忙蹲下來亂摸。
一瞬間,心仿佛被挖空了。
心呢?肯定是掉地上了,讓她找找在哪裡。
沒有任何東西。
輕雨沖刷下,冰涼磚石的寒意滲入肌骨,潤潤恍然想起那年初次侍寢陛下時,他的指尖也是這般冰涼冰涼的。
可他後來卻越來越暖,越來越暖。
在城牆上,他把她拋上去,自己摔得遍體鱗傷,穿胸之禍。
她牴觸他,他就連打數日的地鋪。
昏沉沉宮殿中,他跪在她面前,咚咚三叩首,說「潤潤,謝郢識給你賠罪」。
她絕不做皇后,他在她床畔跪一夜,從耿耿星河跪到東方既白。
他有時候卑微得可憐。
連這次離別時,他也說,
「潤潤,朕不要後宮了,八十歲也等你。」
又把數萬兩銀票塞入她懷中,「潤潤,拿著吧,朕的錢雖臭,卻也能讓你風風光光在宮外體面活著。」
「潤潤。潤潤。」
「朕有點……捨不得你。」
潤潤蜷縮成一團蹲在雨巷中,淚水流淌得比雨水更凶,哭得哽咽,似個無家可歸的可憐乞丐。
一旁守城的官兵面面相覷,試探道,「姑娘?」
雖說太后娘娘仙逝了人人難過,但太后娘娘被廢已久,悲傷終究是表面做做樣子。非親非故的,也不至於在告示底下嚎啕大哭吧?
瞧著女子哭得,心肝都顫了。
「姑娘,你是誰家的?」
潤潤不答,依舊有淚如傾。
官兵試著去戳了戳她,她身上驀然掉下個包袱來,略略敞開口。
官兵以劍挑開,裡面的東西只敢看一眼便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顫顫後退數步,差點沒被嚇死。
天吶…… 不是吧。
真神仙下凡了。
幾個官兵沒敢妄動,速速立即請來了統領。統領聞此亦驚魂失措,騎快馬奔到城牆告示處時,那姑娘還蹲在地上哭,聲嘶力竭快沒力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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