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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22:27:06 作者: 旅者的斗篷
又轉念一想,皇兄為何妥協?
既如此喜歡,放她走作甚?留住她困住她,讓她伺候一輩子啊,皇宮深牆大院的她又反抗不了,晚上照樣睡她。
聽聞還是皇兄親自為潤潤準備的路引與行囊,皇兄當真英明一世,糊塗一時。
謝尋章對御醫道,「龍體最重要,本王無論你們用什麼手段,定然要好好照料了皇兄,懂不懂?」
御醫道,「王爺放心,不消王爺提醒,下官們也必定竭盡全力使龍體痊可。」
謝尋章又警告道,「嘴巴閉嚴,皇兄只是風寒了。若誰出去亂說,誰腦袋搬家。「
皇兄不能倒下,而今儲君未立,皇兄膝下僅那麼一個襁褓中的公主,若聖駕崩逝,豈非是江山易主的大禍?
皇兄才那麼年輕。
消息一定要嚴密封鎖。
御醫和在場宮女太監唯唯諾諾,盡皆點頭如搗蒜,承諾絕不敢泄露出去半個字。
謝尋章長舒口氣,緩緩走進太極殿。
偌大寢殿中,唯有陛下一人靜靜躺著,死寂沉沉落針可聞,似連呼吸也無。
周圍幾個呆頭呆腦如鵪鶉的侍疾太監,與他非親非故。
陛下的親母在他六歲那年便死了,這些年他雖貴為太子,日子卻過得如履薄冰,活在陰謀與算計中,沒半日安生。
如今檀庭出家了,潤潤也離宮了,除去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小公主,陛下實無半個親眷在人間,可謂孑然一身,真正九五尊位上的孤家寡人。
為帝,是一條眾叛親離的荊棘之路,開弓沒有回頭箭。
謝尋章暗暗唏噓了聲,喚來劉德元,「將小公主抱來吧,她父皇聽到她的聲音,興許能快些醒來。」
劉德元立即去辦。
小公主妥善放到陛下龍榻邊,時不時傳來些咿呀不清的嬰兒囁喏,可愛極了。
御醫說陛下『哀莫大於心死』其實有些危言聳聽,潤潤離去,陛下哀傷肯定是有的,但沒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畢竟人是他自己送走的。
他身為皇帝,肩頭還有重擔要扛,咬碎了骨頭也得挺著。
調理了幾個時辰,陛下幽幽醒轉。
第一眼見身旁襁褓中的小公主,陛下蒼白的臉色微微掛上了絲笑。
謝尋章憂心忡忡道:「皇兄,您無恙吧?」
陛下道,「無事。」
「皇兄忽然嘔血,可急壞臣弟了。」
陛下搖頭,「只是舊疾發作而已。」
修長的手指輕挲著小公主。
謝尋章欲言又止,臉色極是為難,「皇兄,有句話雖僭越,臣弟仍然要講。您太慣著那潤潤了,她身為妃嬪理應在宮裡侍奉您,為您延綿後嗣,當不當皇后還由得她選?」
別說潤潤侍奉皇帝,連歲歲侍奉他也是親昵中帶著三分禮敬,小心拿捏分寸的。正所謂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夫君之命女子又怎能忤逆。
他雖寵愛歲歲,夫為妻綱的底線還是時刻秉持著的。
更何況,陛下和潤潤之間絕不僅僅是尋常的夫妾關係,更隔著一層君臣,哪有捧著鳳冠讓她做皇后她還矯情的,換了旁人早被賜死。
「皇兄您平日英明果決,一遇到潤潤之事怎如此婦人之仁?」
謝尋章真為陛下唏噓,不值。
「留個軀殼在身邊,有何意義。」
陛下輕輕哄著公主,長睫淡漠垂下,一副漫不在意的樣子,
「此事不必再說,其實朕沒那麼喜歡她,她愛走就走。」
看啊,薰香裊裊,時光照樣流動,
她在不在他身邊也無所謂。
謝尋章信了。
希望皇兄說的是真的。
當下謝尋章告退,陛下打疊衣衫齊整,用過藥後回儀景殿去。
急病一場,耽誤了許多政事。
皇宮處處氣派森嚴,一如往昔。
儀景殿雄渾地矗立於蒼涼秋色之中,這座歷代君王理政的場所,宛若久經風霜的百年老人,無半絲活氣。
陛下的後半生註定困於此。
殿內,他於案前默默而坐,提筆方要落墨,忽見書案一疊奏摺的最上面,靜靜放著一顆紙星星——以紅紙疊成,小巧精緻。
陛下頓時呼吸一窒,心搖神馳,衝擊感比什麼都強烈,還以為自己幻覺了。
這是潤潤留給他的嗎?
在宮裡除了潤潤,沒人能輕易進儀景殿,更沒人能在書案上放紙星星。
只有潤潤喜歡疊這種小玩意。
傳儀景殿侍衛來問話,侍衛答皇貴妃臨走前確實來過一次,他們礙於身份沒敢阻攔。皇貴妃只在殿內停留頃刻,隨即便離開,想來是放下了此物。
陛下聞此,內心漆黑的天幕被撕裂一線口子,漏進天光,若春雨滲入凍土,雪中春信。
他小心翼翼將那顆星星托起。
輕吻著紙星星,欣慰,悲喜沾濕衣袖,有種暗室逢燈,歸家的溫暖。
多麼珍貴啊。
她疊的比天上真正的星星還珍貴。
謝謝潤潤。
可惜紙星星不會說話。
盡日尋春不見春,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無論何年何月,我都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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