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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22:27:06 作者: 旅者的斗篷
潤潤深深吸了一口氣,跪下來,主動向他請罪。弒君的大罪,她認。
陛下的靴在她面前停留片刻,無言,帷帽上的玄紗垂下來。
潤潤看見,他脖頸果然傷得甚重。在帛繩里夾鋒利的碎竹片,那效果宛若將狼牙鞭在人脖頸上摩擦。
也看見,他手裡握著一支簽,周身染了寺廟青燈古佛的線香。
燭火搖曳,映得外面枝柯,濃黑陰影。
陛下坐下來,出人意料的平和,伸手朝她道,「起來吧。」
他的手懸在空中。
「多謝陛下。」
潤潤未接他的手,未沒起身。
事已至此,虛偽的寒暄無意義了。
陛下的手收回去。
「潤潤。」
他喝了口竹葉泡的淡茶,
「昨晚你在做什麼。」
潤潤牙關緊咬,坦然道,「臣妾一時糊塗。」
「一時糊塗,那便是,你沒存那個心思了?」
潤潤沉默無語。
陛下撫了撫脖頸的傷,摘下帷帽,
「朕知道之前對不起你,你恨朕可以理解。如果你願意,你犯下再大的過朕都可以既往不咎。」
願意的意思是,願意跟他,從此死心塌地給他做妾。
潤潤抬起眼,冷光閃了閃。
陛下瘋了麼,她這麼對他,他忍耐?從前他不是挺狠的嗎?
看得出來,即便如此情況下,他仍對她滿含情愫。脖頸的勒傷,抹掉的弒君之罪,全當他賠給她的。
陛下凝視著她。
你願意麼?
潤潤聽得全身的血液在逆流,
怔怔抬起頭,
「臣妾,不願。」
愛已經消亡了,再難以重來。
他處死她吧,她不會給他做妾。
後宮佳麗三千,他愛寵幸誰寵幸誰。
陛下道,「好。」
潤潤閉上眼睛,顫抖著身體,準備受死。
卻聽他略帶陰狠地說,
「把張佳年押上來,當著她的面,即刻杖斃。」
第61章 委身
潤潤悚然睜開眼睛。
隨著陛下令下, 一被戴著鐐銬的男子被押到庭院中,正是張佳年。
張佳年腳步虛浮不穩,衣衫骯髒,面無人色, 嘴角隱隱有血痕, 可見這幾日飽受折磨。
那麼沉重的鐐銬, 鎖得他根本走不動路。可他上半身的脊樑依舊如風雪中胡楊般挺立, 蕭然軒舉,寧折不彎。
殺佳年容易, 可讓佳年屈服, 難上加難。
潤潤登時淚崩,「佳年——」
佳年居然還沒死, 佳年還活著。
張佳年見潤潤, 死灰的眸子才露出一點亮色,方要啞然叫, 「潤潤……」
隨即注意到,她亭亭立在皇帝身畔。
衛兵重重踢膝窩, 張佳年悶哼,顫然跪倒地上。他死死咬著牙關, 小腿骨那麼細,仍要和衛兵抗衡。
張佳年跌跌撞撞想再站起來,寒刃卻交叉架在他脖頸上, 將他的臉貼在地面。手臂, 亦被衛兵一左一右反剪。
可憐一介清白的讀書人, 就此徹底失去反抗能力。
潤潤大慌, 衝過去欲救張佳年。
陛下眉頭一蹙,兩個身強力壯的婢女立時押住她手臂, 使她也跪在了地上。
陛下不僅是她的主子,更是張佳年的主子。
潤潤和張佳年是一對私奔的苦命鴛鴦,現在全掌握在了陛下手中,要跪也跪一雙。
潤潤沒辦法,泣不成聲道,「陛下……」
姑娘本柔,莫如張佳年那般剛貞。晶瑩的淚灑落,滿是哀求。
陛下脖頸上,猶然明晃晃帶著傷,是昨晚她給予他的。他是君主,獨一無二的九五之尊,從沒有人敢弒叛。
她是否覺得,他軟弱可欺?
眸光隱隱浮動的情愫,有對潤潤的挽留與隱忍,也有冰冷狠辣的殺意。
她不愛他,那他就殺了她的情郎。
她愛誰,他殺誰。
「行刑。」
潤潤哀然叫,「不——」
張佳年被按到一張條凳上,繩索固定好手腳。
「皇帝!」
張佳年從牙縫兒間擠出,傲然著,宛如一棵清俊透脫的竹,任由西北風催折。
某些話憋在心裡太久,寧死也要說出來,
「你作為丈夫,不尊敬妻子,傷害她冷落她,關她禁足,更害死了她姐姐,記恨她和我相知相愛。」
「作為百姓的君主,剛愎自用,嫉賢妒能,懷疑猜忌,早視我為眼中釘。你根本不配當皇帝,今日落你手裡,你殺我吧。」
「今日若我能活下來,定然到外面將你不仁不義之暴行傳遍天下。」
這幾句罵得鏗鏘有力,罵得別具風骨,凜然大義。古有強項令董宣,嵇康赴刑場,今有他張佳年。
皇帝是小人,記恨有情人相愛,蓄謀搶婚,蓄意拆散。
皇帝在龍椅上,沾了多少人無辜的鮮血,又做了多少齷齪事,他們皇家人自己都數不清。
在場人聞之,盡皆駭然變色。
其實張佳年有一句說錯了,潤潤還遠未到管陛下叫丈夫的地步,她不是他的妻,只是陛下的妾。
妾者,主人家的奴婢罷了。
說什麼平等尊重,豈非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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