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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22:27:06 作者: 旅者的斗篷
婢女舉案齊眉,對潤潤請。
潤潤抿抿唇,這東西她在墜樓前喝過,當時嬌里嬌氣覺得苦澀難聞,現在已學會忍受。
端過碗,當著陛下的面一飲而盡,濃黑的藥汁,半顆渣滓都不剩。
雖然有心理準備,但腥苦的湯藥還是引起劇烈反應,刺痛她胃部的黏膜,差點讓她嘔出來。
無可避免地,輕咳兩聲。
自從有避子香囊後,確實太久沒喝。
陛下很溫和,以帕子給她擦擦嘴,告訴她慢些喝也行。
慢些喝也行。終究還是要喝。
喉間,瀰漫苦味,
潤潤悵然閉目。
耳邊,再度浮起佳年的叮囑,
「在宮裡傻子都知道,有孩子的女人後半生才有保障。」
「陛下不讓你生,因為你不配生。」
「陛下,只是玩玩你。」
「潤潤,我們走,我們走。」
潤潤眨眨睫毛,眼底濕了。
她伏在陛下懷中,儘量把頭壓得極低,掩飾自己波動的情緒。
陛下察覺,解釋道,「潤潤。」
「不是不讓你生,朕也想要咱們的孩子。」
只需再等個一年,待皇后有了過繼的嫡長子,他們之間當然也會有孩子。
陛下將她腦袋從懷裡撈出來,觀潤潤髮絲凌亂,面色憔悴。
「你要懂事。」
潤潤道,「臣妾以後會戴香囊,這次是臨時忘記了。」
雖然她知道沒有以後了。
逃,
要麼天涯海角島嶼隱居,
要麼功敗被抓,轟轟烈烈好死一場。
陛下沉吟片刻,面容似有沉暗。
那空空如也的瓷碗,潤潤緊捂的腹部,以及空氣中縈繞的草藥味……皆刺痛他的心。
今日,原是他恣睢了。
他來此處本沒打算要潤潤,僅僅思念她,過來給她送個珠花。
可一見了她,他便思念瘋漲,如同著了某種癮,寧可丟下即將新婚的皇后也要她。
情之一字,著實害人不淺。
叫她受苦原是他的錯,日後他會克制。
膳來了。
王府平時的晚膳乃上佳,陛下駕到,飯食比平日更精美一百倍。
潤潤惦記著床底下的張佳年,哪有心情用膳。但又畏陛下,強逼著自己吃兩口,味同嚼蠟。
永安王聽聞陛下聖駕至,趕來迎駕。
陛下叫潤潤自己慢慢吃,出門與永安王議事。
潤潤乖巧答應。
她時時刻刻注意陛下的動靜,待陛下一走,她立即撂下筷子,將床底下的張佳年拽出來。
張佳年的憤怒已經被風乾了,他伏在鋪下良久,憔悴神色,渾若個。
張口結舌,仿佛患了失語症。
潤潤將他拉出來,他四肢麻木,臉上的淚痕凝結成一道道溝。
他們本來說好今晚逃走的,但陛下既駕到,已再無可能。
潤潤輕手輕腳地撐開窗牗,讓張佳年順著來時那條小徑趕緊出去。
好在陛下此番只算微服出巡,應該沒有衛兵包圍王府,佳年現在走,尚有一絲生還的希望。
張佳年卻猶豫,怨恨,立在原地,以十分奇怪的目光盯向潤潤,
萬般苦澀難以言說,他咬破的舌尖出了血,爆發道,「潤潤!」
她和陛下方才在做什麼?
她知道,那樣做對他傷害有多大嗎?
何其殘忍。
潤潤糾結著,來不及解釋,
她對張佳年只有兩個字:快跑。
快,馬不停蹄,插上翅膀地跑。
陛下隨時有可能回來,若陛下發現了他,一切全涼涼。
「無論何時,活著最重要。」
張佳年猩紅了眼,怒髮根根豎起,如欲迸濺血淚來,
「潤潤,你錯了。」
「你不該為了我討好皇帝。人生在世,尊嚴最重要,氣節最重要。」
他從小到大讀的聖賢書,教他餓死事小,失節是大,他一直奉為圭臬。
瞧瞧潤潤方才,那樣諂媚伏首,跪在皇帝腳下,哪還有半分正經女孩的模樣嗎?卑微到塵埃里了。
僅僅為著活命。
這樣的命,不活也罷。
「我寧願死,也不願意你那樣。」
潤潤捂住張佳年的口。
沁滿水光的雙眸中,是無窮的委屈和悲痛。她髮絲凌亂,甚至比張佳年更慘些,剛遭受到一場撕裂般的掠奪,
但她猶然很堅強,風中苦苦傲立的一株小草,「你以為我想這樣嗎。」
張佳年自視讀書人,名節大於性命,錚錚傲骨,可她呢?
她僅僅一介低微伶女,沒讀過那麼多聖賢書,也不知尊嚴幾斤幾兩。
她想活著而已。苟活,也是活。
「你剛才說陛下會剌開我的後背,將咱們千刀凌遲,我知道你或許想嚇我,迫使我下決心和你私奔。」
「但我告訴你,那不是嚇唬,是事實。陛下真會這麼做。」
陛下的冷漠無情,她領教過。
當初她無緣無故被扣上謀害貴妃的罪名,陛下便判了她腰斬。
若非如此,當初她也不會鼓起莫大的勇氣,從摘星樓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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